本来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的。
但易鸣越了界,于是宁清远决绝地推开了他,走得毫不留恋。
宁清远想过自己和易鸣的关系,就像是一场没有终点的散步,两人并肩而行,始终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他享受这种朦胧的好感,享受那种隔着纱相互试探的感觉。他喜欢易鸣的安静,喜欢他偶尔流露出的温柔,喜欢他们之间无需多言的默契。
易鸣于他而言是影子,是映射,是慰藉。他自认和易鸣关系没多好,两人依旧是见了面可以打声招呼的关系。
可易鸣不是这么想的。
那是一个普通的傍晚,两人像往常一样坐在茶馆里,窗外夕阳的余晖洒在桌面上,映得茶汤泛着金色的光。易鸣忽然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眼看向宁清远,眼神里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认真。
“小远,”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打破了某种平衡,“我有话想对你说。”
宁清远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他的目光,但易鸣的眼神却让他无法移开视线。他预感到易鸣将要说出什么,这让他感到非常不安。
“我喜欢你。”易鸣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重量。
宁清远的呼吸一滞,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茶杯。
果然,还是来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害怕与厌恶,像是被人突然推到了聚光灯下,无处可逃,他讨厌这种被赤裸裸剖开的感觉。
“你别开玩笑了。”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语气里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副社长,你今天是喝多了吗?”
易鸣没有笑,眼神依旧专注而认真:“我是认真的。”
宁清远的心沉了下去。一盆冷水将他浇透,他感到茫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喜欢他?他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他的骨子里,其实是缺爱且自卑的。别人的告白对他来说,不是甜蜜的礼物,而是一种沉重的负担,是宣告结束的警钟。
“易鸣,”他的声音冷了下来,“对不起,我没办法接受。”
易鸣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但很快,他又恢复了那副平静的模样。他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宁清远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茶馆。他的脚步很快,像是想要逃离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在逃什么。
和他告白过的人,他会想方设法远离。
不管是他父母的例子,还是自己的经历,都在告诉他——喜欢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遑论,那些人所谓的喜欢虚无缥缈。
他的父亲总是和他说,对不起他的母亲。如果不跟他,她会过得更好的。母亲死后,父亲一蹶不振,对他非打即骂,质问他为什么要出生,哭喊着说,要是没有他,母亲就不会死。
等清醒过来,又会抱着他道歉,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说很爱他,说他是他和她唯一的孩子,他的怎么可能会不爱他呢?
这样的事情在他小时候总是发生,于是,让宁清远明白了一件事:爱是痛苦的。
爱是沉重的枷锁,父亲的怀抱和施予在他身上的暴力是一样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所以,当有人向他告白时,他的第一反应永远是害怕、厌恶与逃离。他害怕那种被情感束缚的感觉,害怕自己会成为别人痛苦的源头,更害怕自己会像父亲变成那样,迷失自我。
他见过太多所谓的“喜欢”,他见过父亲对母亲的偏执且痛苦的“爱”;也见过那些曾经对他告白的人,转眼间又去喜欢别人。前者于他,是枷锁,他避之不及;至于后者,喜欢对那些人来说,不过是一种短暂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根本不值得为之付出什么。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想要。
于是,他学会了推开。每当有人试图靠近他,试图掀开那层隔在他们之间的纱,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后退,转身离开。
但心底自卑与缺爱的空洞疯狂折磨着他,他渴望被爱,却又害怕被爱。这种矛盾的情感,像是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心里,拔不出来。
他以为拒绝过后,易鸣就会放弃,没成想,易鸣越走越偏,对他纠缠不清……他开始厌恶易鸣,开始用冷漠的态度和尖锐的语言刺痛他,开始后悔,一开始为什么要招惹易鸣这个疯子。
可明明,最开始的时候,只是因为,看孤独的少年一个人坐在角落默不作声,同情他的处境罢了。
……何至于此。
他们的关系,何至于此。
他招惹了易鸣,他把易鸣当影子,易鸣却视他为救赎。易鸣因为爱他而痛苦,他也因为易鸣的爱而痛苦。
他们陷入僵局,被困在名为爱的斗兽场里。
而结局,或许早已注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