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傅呈钧的面色微冷,不假思索道:"Non, c'est mon soleil."
对方愣了一下,重新看了兰又嘉一眼,连连点头,有些抱歉地笑了:"Oui, oui, bien s?r."
兰又嘉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只是从神态猜测可能跟自己有关。
不知傅呈钧说了句什么,陌生人原本让他有些不舒服的打量目光,刹那间收敛了,变得惊讶而慎重。
大概是让他别再乱看。
傅呈钧一贯是个作风霸道的人。
兰又嘉便没有放在心上。
他将餐盘交给侍应生,正打算再去拿杯饮料,就听到耳畔响起了另一道玩世不恭的声音。
“我总算是逃出来了——老傅!”
今晚宋见风也来了,刚从一堆杂志主编的包围里脱身,朝他们扬了扬手。
“今天这身不错啊,兰又嘉。”宋见风再次连名带姓地喊他,语带调侃,“我可是听到好多人在议论你,可惜谁也不敢拍照。”
看到宋见风的那一刻,兰又嘉下意识别开目光,本能地往傅呈钧身后躲了一下。
此时被叫到名字,他顿了顿,才应声道:“宋先生好。”
宋见风没怎么察觉到他的细微动作,打完招呼之后,就滔滔不绝地跟好友聊起了天:“我跟他们说没档期,下半年都交代给你们JA了,对了,刚才压轴那件新品有点意思,什么时候让我……”
傅呈钧倒留意到了他的闪躲,觉得有些好笑:“烦他?”
兰又嘉立刻摇摇头,小声道:“没有。”
宋见风就一脸好奇地横插进来:“说什么悄悄话呢?烦谁?”
没想到傅呈钧竟抬手挡在青年身前,示意让他离远点,语气里透出几分嫌弃:“你。”
“……”宋见风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置信,“啊?”
他做什么了就烦他!
好歹他们俩前天才见过面,他还顺手帮过兰又嘉呢。
难道是知道他去找老傅打小报告了?
可他明明是在帮他嘛。
真是,真是——
算了。
有一双风流多情桃花眼的男人面色一度变幻,最终定格在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行,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我走。”
不得不说,眼前这幅亲密相依的画面还是很养眼般配的,他都遗憾没带相机来了。
和好了就行。
也不枉费他一片苦心。
宋见风来了又走,恰如风一般。兰又嘉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失神地眨了眨眼睛,忽然感到一阵疲惫的倦意翻涌上来。
他不想再吃任何东西了,习惯性地伸手轻扯男人的衣袖,小声道:“呈钧,我……”
“累了?”
未竟的话音被男人接过,原本攀在对方袖口的指尖也落入了温暖的掌心。
傅呈钧动作自然地牵住了他的手,语气平常道:“那就回家吧。”
感受到手心传来的热意,兰又嘉怔了怔,略显苍白的唇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微笑。
原来这三年单方面的追逐,并不是毫无意义。
他至少留下了一点充满自己烙印的痕迹。
也拥有过一些尚算温柔的时刻。
晚些时候,宽敞舒适的豪车后座上,兰又嘉倚在男人肩头,昏昏欲睡,宽松的衬衣领口偶有银光闪烁。
夜深而静。
忙碌了一整日的傅呈钧终于空闲下来,他垂眸注视着依偎在自己身旁的青年,蓦地想起了什么,修长指节探进黛蓝色的真丝衬衣,从白皙漂亮的锁骨处找到了那枚正轻轻摇晃的钻石戒指。
他轻握住戒指,指腹摩挲着那颗被体温捂热的钻石,回忆起宋见风昨天说的话,问:“怎么突然想起要戴它?”
快要睡着的青年便惊醒过来,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回答:“因为它的颜色很美。”
紧接着,兰又嘉也想起了那天宋见风没能说完的话。
这枚戒指好像很特别,才会令见多识广的摄影家露出那么复杂的神情。
他忍不住想,过些日子自己离开傅呈钧的时候,有没有资格带走这份奢侈的礼物?
兰又嘉不准备把人生最后的时光都耗在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身边,那真的太冷了。
他明白自己迟早要跟傅呈钧说再见的。
而在他对这场离别的设想中,最割舍不下的,就是这枚陪自己度过阴冷雨天的蓝钻戒指。
短暂静默后,他离开男人的肩膀,仰起脸小心地问:“这枚戒指真的送给我了吗?”
傅呈钧眉眼低垂,似乎正专心欣赏那枚蓝得惊心动魄的美丽钻石:“嗯。”
“它是不是很贵?要是我把它弄坏了怎么办?”
“坏就坏了。”
“那……你不会后悔送给我吧?”
闻言,男人终于掀眸看他,深邃眼眸里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
“不会。”他说。
“如果我们分手了呢?你会要回来吗?或者……或者我过半年再还给你,好不好?”
兰又嘉想,他最多只需要霸占它半年,所以不假思索地将未来当作假设问出了口。
傅呈钧却怔住:“分手?”
兰又嘉点点头:“对,分手。”
只有彼此的车后座上,清晰地回荡着这个格外突兀的名词。
傅呈钧本以为今晚言笑晏晏的兰又嘉已经恢复了正常,过去的已过去,未来他们仍将这样相处下去——之前的日子一直是这么过来的。
可在一刻,他却问出一个如此不合时宜的问题。
分手。
这个从未想象过的字眼如电流通过傅呈钧的心头,激起一阵陌生的、颤栗的感受。
车窗外黑沉沉的,夜色铺天盖地,犹如蛰伏着无数阴森潮湿的幽魂,随时会撕裂黑暗,倏忽涌现。
傅呈钧骤然松开了手。
蓝色钻石划出一道抛物线,在异常寂静的空气里摇曳坠落。
他面无表情地问:“你觉得我们在谈恋爱?”
兰又嘉下意识握住那枚重新回到自己颈间的戒指,一点点睁大了眼睛。
他满脸茫然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听懂这个其实十分简单的句子。
原来不必说分手。
紧接着,他笑起来,漆黑圆润的瞳仁像濯过水一般,湿漉漉的。
他笑了,也有些难过。
只是一点难过。
“对不起。”兰又嘉很快低下头,温顺地认错,“是我说错了,我以后不会再说了。”
他不会再郑重其事地提分手。
他会安静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