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悠闲吃着蜜饯,见常青回来,眉眼染上暖意:“常青回来了,快来,你孙嬷嬷今日做了蜜饯,可甜了,你来尝尝。”
“蜜饯?”常青接过孙嬷嬷递来的热手巾,草草擦了把手便往凳子上爬。
孙嬷嬷:“是啊,刚在冰窖里取来的果子做的,甚是新鲜,小公子快尝尝,看看喜不喜欢。”
常青吃了几块蜜饯,用手抹了把嘴,又想起来问:“父亲还没回来?”
老太太哎呀一声,取出帕子给常青仔细擦手,嘴上埋怨:“你这孩子,吃完东西不知道用帕子擦,用手多邋遢。”
常青嘿嘿一笑,任由祖母替她擦手。
“今日宫中有要事,你父亲去宫里了,今日约莫是回不来了。”老太太说道。
常青:“宫中的事?宫中出什么事了?”
老太太卷起帕子沾去嘴角的糖霜,摇了摇头:“事关重大,带你父亲回来再说。”
常青见状不再多问。
皇宫处处挂着通红的灯笼,烛火掩在灯罩里,忽闪着发出劈里啪啦的灼烧声,乾清宫的门前的红灯笼摆了一长串,守门的小太监跪在地上,没一人敢抬头,烛火声压住了呼吸声,宫里静的可怕。
“放肆!放肆!放肆!”乾清宫里玉盏摔落在地脆响惊倒殿内众人,这下殿内殿外全跪下了。
皇帝年近五十,三声“放肆”吼的震天动地,裴昭跪在地上,不由得感慨他父皇龙体之康健。
虞贵妃跪在殿前,哭的涕泗横流,直喊冤:“陛下,臣妾自幼便跟了您,对您可谓是忠心耿耿,陛下扪心自问,臣妾可做过半点儿对您不利之事,此事是有人欲加害臣妾啊陛下!”
皇帝吼了那三声之后恢复了体面,端的稳重的帝王之相,冷眼看着宠爱的贵妃疯子般在地上又哭又闹。
太傅齐秦合在胸前的手捏紧了两分,心里不知在盘算些什么,他轻抬左脚正要迈出,身旁的声音比他更快一步。
“陛下,臣私以为贵妃与工部勾结属实为无奈之举,贵妃出身乡野,身无旁物傍身,与孙大人协力而为并非贵妃本意,不过是为三皇子求个依靠,爱子情切令人动容。”户部尚书张继说道。
裴昭无声朝那便看了眼,只一眼,正巧与那老态龙钟的张继对上视线,张继端着的手忽地冒出层冷汗,竟萌生出想要退回去的冲动。
裴昭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仿若那吃人般的眼神不是他发出来似地。
张继捏起衣角抹了把手心的汗,深吸口气继续道:“贵妃与工部勾结贪墨银饷证据确凿,为子谋划之心情理可通,但法不容情,还请陛下秉公处理。”
皇帝扫了他一眼,没作声,手指上的玉扳指被盘的发亮,折射出烛火的红光。
虞贵妃只是跪在地上小声哭,来往信件和银两都摆在面前,属实没什么可狡辩的余地了。
虞贵妃与工部勾结之事是事实,工部借大庆兴厚葬的风俗,修建皇陵宫殿时贪污了几十万两白银,全都入了孙吴的私库。
贪污这么多银两不是件易事,动起手来不可能毫无漏洞,先皇之死便是最大的漏洞。
那时虞贵妃还是太子侧妃,需得为先皇死守灵七日,也就在这七天,虞贵妃猛然算计出孙吴贪污银两的小动作,借机威胁孙吴按季供给永秀宫一万两白银。
孙吴被锦衣卫从府里抓进宫,几个时辰了一个屁都没敢放,一直跪在地上装孙子。
本来工部就是一滩奇臭无比的烂账,早晚有被翻出来的一天,但凡再出个工程,工部的烂摊子定会被砸个稀烂。
孙吴本想再捞几年就卸任,没想到皇后这么早就死了,死的他措手不及。
他深知自己是必死无疑,一句狡辩的话都没说,没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更别说替虞贵妃开脱几句。
齐秦手又紧了两分,再次轻抬起左脚。
“陛下,容老臣说两句。”冯阁老佝偻着身子,迈着年迈的步子,“陛下,虞贵妃贪污有罪,这是不争的事实,当秉公处理,但若要论罪,工部尚书孙吴罪深一等,是本案的头犯,孰轻孰重应有个区分。”
“冯阁老说的是,”皇帝说,“齐太傅认为当如何处理?”
齐秦猛地被点名,精神一振,向前迈了一步,“回陛下,臣赞同冯阁老的看法。”
“你自己的看法呢?”皇帝继续问。
齐秦后背一凉,皇帝的目光针扎似地落到他脸上,齐秦强压下突突直跳的心脏,埋着头说道:“回陛下,臣认为...臣认为虞贵妃虽是爱子心切,可也不应贪污银两...”
“行了。”皇帝不耐烦摆手,叫停他没意义的啰嗦。
穆华山穆将军左看右看,没人再站出来说句话,他酷哧站出来,扬声道:“陛下,臣有话要说。”
皇帝极长的眉毛微不可见的扬高了一分:“讲。”
“皇后已逝,贵妃乃后宫之主,当是后宫之典范,贵妃所为不止违背大庆律法,更是坏了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还请陛下明鉴。”
皇帝往龙椅上一靠:“还有人想说吗?”
堂下安静,无人应声。
大臣们鱼贯而出,一团团聚在汉白玉石桥上说这小话。
过了许久,皇帝的贴身太监端着圣旨倒腾着步子出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贵妃虞氏触犯律法毁坏宫规,囚于永秀宫不得诏不可外出,罚其奉银五年,三皇子裴昭蓄意包庇,罚其平乱西北,望戴罪立功,钦此。”
齐秦的袖子扯到头发,头皮的刺痛让他回过神,伸手一看扯掉好几根头发。
裴昭也被罚了,裴昭竟然也被罚了。
皇帝刚立储就把三皇子发配到西北,只怕三皇子鞭长莫及,任凭他有天大的本事又如何。
朝中局势又变了,三皇子要彻底倒台了,太子要站起来了,他齐秦要跟着站起来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工部尚书孙吴贪墨工银,结党营私数大罪极,抄其家库,判处凌迟明日行刑,钦此。”
公公唱完圣旨,点着步子回去,徒留瘫倒的孙吴和议论纷纷的朝臣在汉白玉石桥上驻足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