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旅店的老板到底是没做成这单生意,下午取走搁置在旅店的行李箱后,两人踏上了返回K县的路,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这一次她们挑了正规的出租车,要求必须走高速公路。
接单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司机,车里非常整洁,没有烟味,正驾驶储物盒里放着一个薰衣草味道的香薰,车也开得很稳,两人一路上都没有晕车。
途中周子颜有些心不在焉地捏着手机,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开机,但最终只是在颠簸的出租车内将头靠在恋人的肩膀上,安静地度过了这五个小时。
出租车停靠在温皎指定的地点已是深夜。
她们到达的地方是一个院子,靠近院子大门的地方各有一颗柳树,在寒冬里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周子颜在车里等司机找零,温皎率先下车,取下出租车的后备箱里两人的行李箱。
深夜的冬更为冷冽。
周子颜把手揣进女友的衣服兜里,和她贴得近了些:“温皎,我们这是在哪里?”
温皎一手拎着行李箱,另一只手回握住那双冻得有些发红的手。她没有正面回答周子颜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想去看看我一直生活的地方吗?”
周子颜微微一愣,温皎在父母离婚后,竟然不是一直和温以莲住在一起吗,她把困惑藏在心底,殷切地回应道:“当然!”
温皎拉着她的手走到大门前,院子从内部上了锁。温皎放下行李箱,松开握着女友的手,熟练地爬上大门,在大门右侧的一个正方形的柱子上拿下了一个铜质的钥匙。
解开院门的铁链子,两人走进黑夜里亮着的灯的小院子。
拉开大门,温暖的热气扑面而来,一台老式的电视机里播放着今年的春晚,里面的人载歌载舞,几十个孩子围在一张大桌子旁边嬉闹,浓郁的年味扑面而来。
周子颜才反应过来今天是除夕夜。在厨房里忙碌着的是一位头发苍白的老人,满是褶皱的手用力在揉面团,她身姿有些佝偻,眼睛也花,头快低到面团上,才能勉强看清手里的东西。那些小孩子围绕在她旁边想要帮助她,但只是越帮越忙。
她还在观察这里的陈设,温皎已经放下行李箱,将外套脱掉,挽起袖子走了进去。温皎站到老人的身侧,用手沾了些面粉,接过了她手里的面团。
“我来吧,院长奶奶。”
老人愣了下,颤巍巍地挪了几步给她让出位置,她有些困惑地问:“你是哪位啊?”
一个稍大一点的女童上前扶住老人,替温皎回答了院长的问题。
稚嫩的童音齐声道:“奶奶,温皎姐姐回来了。”
“温皎?”老人说话慢悠悠地,每个字都说的很费劲,像是在思考。温皎向她重复了一遍:“奶奶,我是温皎,温柔的温,皎皎明月的皎。”
周子颜盯着恋人,看她一边动作熟练地揉着面团,一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告知老人她的姓名。过了很久,老人才终于认出了她,迈着蹒跚的步伐,上前搂住了她看着长大的女孩:“原来是小温回来了。”
这里是福利院,院长年过七十,收留了将近四十多个女童。听到院长的话后,周子颜藏不住眼底的惊愕。她很难将父母双全、出身豪门的温皎和一个贫困县的福利院联系在一起。
稚嫩的童声打断了她混乱的思绪。
“姐姐,我先带你去放行李吧。”
周子颜回过神,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女童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轻轻地扯了扯她大衣的衣角,冷棕色的羊绒大衣被抹上了一道油渍。她低头看向那个有些瘦弱的女孩,女孩似乎是注意到她弄脏了自己的衣服,怯怯地收回了手。
“你叫什么,几岁了?”周子颜半蹲下来。
“我叫李月。”女童回答道:“木子李,明月的月,八岁了。”
周子颜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揉了揉她的脑袋:“月月真棒,八岁就会帮奶奶干活了。”
和她说话的女童正是刚才扶住老人的那一个,在那之前她正捧着一个比她身高还高的桶往油壶里倒食用油。
女童的眼睛亮了起来,周子颜用衣角把她弄脏的手擦干净,温柔地牵起她:“麻烦月月带我去温皎姐姐的房间放行李,好不好?”
小朋友认真地点了点头。
福利院只有两层,十六个房间,温皎住过的房间原本在院长的房间旁边,但院长腿脚不便后,那间房就空了下来。女孩用钥匙打开了两个房间的门。
“姐姐,这里是温皎姐姐的房间,旁边的一间房空着,我帮你拿些被子来,你可以住在那里。”
周子颜笑着对她表示感谢,女孩跑到楼上去取被子。
温皎的房间不到三平米,里面只放置了上下铺和一张书桌,简陋但干净,书桌的墙上贴着几张便利贴,周子颜凑近去看,发现是小学背过的古诗词,以及最基础的九九乘法表。
她拉开书桌上的抽屉,抽屉的底层铺着一叠厚厚的奖状,上面有一捆空笔芯、一支笔和一盒未拆封的笔芯替换装。
“姐姐!”楼上传来女童匆忙的脚步。周子颜急忙关上抽屉。女孩抱着被子站在门外,小小的一个人快要被被子压倒:“给你被子。”
周子颜急忙从她手中接过被子,将被子放在了温皎空着的上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