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被挂断了,温以莲尝试再次拨通。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汹涌的情绪如深海的漩涡将一位母亲吞噬。
温以莲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悲伤,她独自蹲在地上痛哭,周子颜默默陪在她的身边,给她递纸巾,轻声安慰着。
哭声盖过了隔壁邻居的敲门声和年轻女孩的低声安慰,持续了很久很久。
过了许久,温以莲才从情绪里缓过神来。
她看向身侧,认真打量这个一直蹲在她身边安慰自己的小姑娘。
她很年轻,身上有种养尊处优的气质,但却没有盛气凌人的骄矜。
她非常的耐心,出人意料地很会看眼色,发现她喉咙嘶哑,立刻起身,去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温以莲注意到女孩走路的姿势有些踉跄。她哭了多久,女孩就蹲了多久,心头泛起一丝波澜。
“阿姨,润润喉吧。”
周子颜隔着玻璃杯用掌心测了水的温度,确定不会烫后,才递给温以莲。
温以莲微微颔首:“谢谢。”
她喝着水,抬眸看到女儿的朋友一脸担忧地盯着手机。她用余光瞥了一眼,发现聊天框里左侧是女儿的头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三个小时前。
她在盛怒之下打了女儿,极端的情绪控制了大脑,也让她的身体犯了老毛病。
温皎走后,她的身体一下子失去平衡,瘫坐在地上,她本打算等能站起来时,再去客厅的药箱里找急救的药,这时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她以为是温皎后悔拿了那张银行卡,想要回来和她道歉,于是便等了一会,拿完药才去开的门。
没想到开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女生开门的时候怯生生地看着她,眼神躲闪,似乎有些害怕,但等她看到满屋的狼狈时,脸上的羞怯慢慢消失,转换成了浓浓的担忧。
温以莲眉头微蹙,她早年醉心研究,压根没有什么会来串门的朋友,性子喜静,也不喜欢人打扰。
她正要质问面前的人是谁,结果还未开口,就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人已经在床上,床头摆着热水和她从药箱里拿出来的小药瓶。
陌生的女孩站在她的身边,脸上的担忧做不了假,见她醒了,那双清透的眸子终于亮了起来,她殷切地上前扶起她:“阿姨,你醒啦!”
温以莲忽然想到了女儿和她提过的那个来找她的朋友。
她缓缓开口,声音还是哑的:“你是月月的朋友?”
周子颜愣了一下,随后笑着点了点头:“是的阿姨,我是温皎的朋友。”
“她以后不住在这里了,你在我这找不到她的。”
温以莲心中还有气,侧过脸不肯看挂着全家福的那一侧墙壁。
感觉到小姑娘的欲言又止,便背对着她,紧接着道:“我已经冷静下来了,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周子颜掌心放在膝盖上,抿了抿唇。
沉默许久,她终于鼓足勇气,小声道:“阿姨,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您不应该打温皎的。”
温以莲教书育人的半辈子里,头一次被年龄甚至不到她一半的女生教育。
这让她感觉很新鲜,同时也很意外,她一度想以“这是家务事”反驳,但终究没开的了口,因为越听越明白。
女儿的朋友说得是对的。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不是一天两天了。
时间太过久远,已经成为沉疴旧疾,以至于她甚至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小姑娘叫做周子颜,家住A市,她说可以带她去A市最好的私立医院,给她推荐履历完美的医生。
温以莲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周子颜没勉强她,只是给她留了一张医院的名片放在茶几上。
再后来?
温以莲缓过来后,用力按着额头跳动的青筋,语气有些无奈:“小周啊——”
周子颜急忙抬眸,把视线从聊天框转移回来,眼睫翕动,漂亮杏眼里有淡淡的迷茫:“怎么啦,阿姨?”
再后来,她莫名其妙地被女儿的朋友说服。
人生第一次给女儿道了歉。
温以莲凝视着她,二十多岁的女孩子眼眸清澈,心思单纯,正是还未被社会污染的年纪。那种被引导的感觉大概只是她的错觉。
她语气顿了下:“......没什么。”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温皎吧。”
温以莲喝了口温水。
电话挂断后,小姑娘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手里紧紧地攥着手机,注意力也一直集中在聊天框里。
“......嗯。”周子颜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攥紧。
她低下头,小声地承认了:“温皎她...很少哭,我很担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