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霁到圣比斯堡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
空中的云层甫一散开，满地的银霜，亮如白昼。
隔着大老远，林霁就瞧见叶云夕站在学校正门前的马路边上。
大约是怕自己找不着她，她特意站在银霜里头。
于是，天上的月亮慷慨洒下的清辉，好像都被她一个人捡了回去。
捡回去、收起来、把人家细细密密镀在周身，在这清寂一片的初秋夜里，和天上的月亮遥相呼应，赛着谁更亮似的。
但她没发现林霁，而是专注地转着头，看向一侧，后脑勺对着林霁的方向。
林霁一边开车，一边想，叶云夕这样很像是恐怖电影里的女鬼，专门等在幽僻的路边拦车，等人家一停，她就转过头——当然，转过来的依旧是个后脑勺，又或者，是个七窍流血的恐怖面孔。
林霁见状，会吓得疯狂逃窜，等开出这条街后，刚松一口气，一回头，她已经坐在后排，举着那只，长着三寸血红长指甲的手和自己打招呼...
林霁自我恐吓得乐此不疲，快到叶云夕身边的时候，尽可能放慢了车速，然后猛一按喇叭，试图先吓女鬼个惊魂动魄。
“嘟嘟”两声后，女鬼神色如常的转过头，没有多余的后脑勺和刺激的鲜红，叶云夕弯腰，顺着副驾落下的车窗看向林霁。
“林小姐。”
“嗯。”林霁应了一声，语气里有种“梦想”没有成真的索然，“上车。”
叶云夕没有去碰车把手，而是伸手指着刚才看着的方向。
“那边，又来了。”
目光顺着手指看过去，街那头的一棵银杏树下，一团篮球大小的黑影正吊在疏条的叶冠里。
对于黑雾的出现，林霁是半点不意外的。
从那个周四的雨夜开始，每每她和叶云夕相处，身边总会有那么一团东西。
或是藏在图书馆书架的阴影里，或是在公寓窗外的那棵橄榄树下、又或者是咖啡馆、电影院、百货大楼...
寻常地像是吃饭喝水一样，不出现反而显得非同寻常。
林霁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女主身边，绕着一点奇奇怪怪的东西很好理解。
甚至她还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东西出现的恰合时宜——能处理、不麻烦、还不会像丧尸那样有碍观瞻，简直就是耍帅开屏的必备武器。
于是林霁拿了槍，绕到车前头，特意站在大灯发出的光束里...余光中，叶云夕双手交叠着放在身前，林霁又想起了她刚刚那张平静淡定的脸。
她还记得艺术馆那次，叶云夕见到黑雾时，人直接吓傻了，是被自己连拖带拽地跑出楼里的。
久而久之，叶云夕也长进了不少。
林霁心里闪过一丝微妙的欣慰，但转瞬又惋惜，看来这“必备武器”的杀伤力已经不够了，勉强只能当个辅助用。
于是，已经瞄准的槍在手指间转了个方向，林霁单手踹兜，一个侧身，把槍递到叶云夕面前。
“你来试试？”
叶云夕有些惊讶，“我？我不会打槍。”
“又不是没见过，看也看会了。”
林霁把槍往叶云夕手里一塞，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靠坐在车前盖上：“你试试。”
“呀，好重。”叶云夕的手跟着那重量往下坠了坠，她掂了掂手里的分量，打量片刻，又递还回去，“还是你来吧。”
她来，未必管用。
没有用的话，死了多可惜。
林霁没多说，连槍带人一并捞到了跟前，而后带着叶云夕的手握槍、抬臂、瞄准。
“开槍。”
叶云夕有些犹豫，主要还是惋惜这么大份量的笼印，万一不能...
她偏头看了林霁一眼。
林霁把那一眼笼统理解为了恐惧。
她维持着随意但不失专业、冷峻但不失潇洒的装*风度，压低了声音，扬唇轻笑，“有我在，你怕什么？”
叶云夕：“......”
叶云夕扣下了扳机。
离得远，不太能听见黑雾遇到银子弹时的烧灼声，但黑雾迅速扭曲，像是被放了气的气球一样在空中飞速逃窜。
林霁带着叶云夕连开数槍，直到黑雾消失无迹，这才作罢。
“怎么样？”林霁若无其事问叶云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叶云夕认真感受了片刻，最终很惋惜的确认：“确实没什么...”用。
话没说完，她已经感受了林霁骤然紧绷的视线，她眨眨眼，想到林霁刚刚问的话，哽了一下，又接上去，“...可怕的，林小姐说的对，你在这里，果然没什么好怕的了。”
她转过身去，身体挤在林霁怀里，凑上去亲了亲林霁的唇角。
林霁很受用这一套，握着槍的手撑在车前盖上，另一只手压着叶云夕的腰回应。
叶云夕垂着眼，看见车皮被压得陷下去一点细微的弧度，又看见驾驶座上精致的手包。
她有点分神，想着，这个人每天在胳膊上挂着五磅重的东西。
又想，要是槍支全都是纯银，为什么弹道没有遇热变形？
它看上去非常坚硬，表面光滑，没有划痕的痕迹，是不是还掺了别的什么东西？
那东西也能克制笼印吗？
叶云夕正想着，忽然眼前一黑。
她下意识伸手去摸，摸到一条有些粗糙的宽布条。
林霁把布条在叶云夕脑后打了个结，拉下她试着摸索的手，然后在唇上安慰的亲了亲。
没忍住，又咬了一小口。
视线的阻隔让叶云夕有些不安，但还是玩笑着问：“这是要卖了我吗林小姐？如果是你的话，不蒙眼我也可以跟你走的。”
“卖了你能值几个钱，连我那几发子弹都换不回来。”林霁下意识的嘴贱，说完又想起来书里描述的女主的身世。
——被人从皇宫里抱出来卖掉，在几个人贩子之间转手卖掉。
不知道她恢复了身份，从前的记忆会不会也跟着恢复。
林霁默了默，扶着叶云夕在副驾坐好，手臂撑着前排的靠背，亲了亲叶云夕的头顶：“放心吧，我可舍不得。”
*
兜兜转转，林霁带着叶云夕停在一处商铺的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