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碰到那些森白冰凉的骨头,止不住的开始颤抖,檀淮卿的眼睛直直盯着那根骨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用掌心握住那根骨头。
这就是人骨。
大概还是属于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的骨头。
他十四五岁的在做什么?
至少不是变成一堆瘦弱贫瘠的骨头,躺在这里无知无觉。
为首的黑衣人看见檀淮卿的动作,有些鄙夷的骂了一句:“我的大少爷你在这里装模做样演什么戏呢,还请跟我们走吧。”
话音刚落,就见那个金尊玉贵的大少爷,忽然佝偻了一下身子,猛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整个人像是在承受什么难以言喻的巨大悲伤,不住的颤抖干呕。
黑衣人失去了耐心,上前一把用刀柄扣住檀淮卿的手腕反扭身后。
檀淮卿大喘着气剧烈抗拒着,像是感觉不到手腕的疼痛,拼命的挣扎着:“让我埋了他们!”
“让我埋了他们!”
声音近乎声竭力斯,檀淮卿挣扎的厉害,黑衣人竟然一时拿他不下。
檀淮卿终于挣脱了,人也一个踉跄狼狈的猛摔在地上,手腕被刀柄磨红,额头摔在地上磕出来鲜红的伤口。
手下看不过去了:“他妈的,给脸不要,砍了他两只手!”
说着拎着刀就要上去,黑衣人拦住了,眉头紧皱:“上面要我们把人完好无损的带回去。”
檀淮卿顾不得头上的伤和手腕的痛,跪在地上将那些零散的骨头,混合着泥土砂砾用手指归拢起来。抱着那堆薄薄的骨头,檀淮卿膝行着喉咙里发出一声声短促的抽噎,像是被人掐着嗓子疲劳至极的呼吸声。
泪水早已不知道什么挂满了下颌,他不是因为这位老夫人救他,也不是因为心痛这堆小小的骸骨。
是恐惧。
像是第一次真切的直面这个时代的残酷,天灾人祸第一次在他面前真正的具象化。
人命卑贱如蝼蚁。
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感觉到身体抖如山崩,心跳的声音一声声冲击着胸腔,无声的绝望和窒息感冲击着他。
他想起来当初在西山谢临渊将他抱在怀里,杀了那三个朝巫族的人,那时他尚且可以接受。
可是后来,他想起来檀成芳那冷笑的声音:“幼弟?一个插标卖首的货色,生下来的东西也算你的手足吗?”
想起来原主身边伺候的那些人,被崔娘子卖到暗娼船,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被凌虐致死。
只是那些死亡和人命都未曾活生生的展现在他眼前,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死在他的面前,还是为了他,只是因为他给了那个老夫人一点微薄的善意。
檀淮卿徒手在地上死命的挖着,整个手掌被碎石硬土割裂,指甲劈开鲜血和泥土混合。
他说不明白自己的感受,只是无端的恨,无能的恨。
他恨得是自己,恨自己的废物,恨自己明明手握上帝剧本,却好像从来没有真的做到什么。
刚过来的时候,不是立志要在这个时代闯出来一片新天地吗?想要在这个时代建立丰功伟业,要名垂青史千古流芳吗?
可是这么久了,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做到,他利用原主的身份和谢临渊的能力,在这个时代过得潇洒自如风生水起,他只想着借用谢临渊开启乱世枭雄的剧本,却从没有真正的去深思,若是真的天下大乱,真正受苦的只有百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从来不是语文课本上只需要你背下来的一句古诗,也不是诗人轻飘飘的一句传世巨著。
无法形容的痛苦和悔恨从身体里铺天盖地的袭来,身体僵硬胃部不停地干呕,他几乎没有什么力气,只能徒劳麻木的用手指一遍遍扣着地。
并没有挖出来多大的坑,只是一个小的不能在小的坑,甚至连那具轻飘飘的骸骨都无法放进去。
黑衣人看着檀淮卿固执的动作,嘴唇翁动:“去帮他,赶快把这个老夫人埋了。”
手下震惊了一下:“大人,我们没时间!”
黑衣人怒视着手下:“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说完利落的拔出来佩剑,一声不吭在檀淮卿身边蹲下。手下也不敢作声了,只能招呼了几个人一起过去帮檀淮卿刨坑。
明月高悬却无光,寂静的庭院只恍惚听见几声鸟兽的名叫,夹杂着几声稀稀拉拉的风声,犹如恶鬼磨牙霍霍。
不出片刻,一个足以容纳老夫人的小坑刨好了,檀淮卿形如槁木般将老夫人身上的衣衫整理好,又将那堆白骨小心翼翼的放在她的身侧,最后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盖在老夫人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檀淮卿走到黑衣人面前,猩红微肿的眼睛已经恢复了神志,沉默的说道:“走吧,拿我去复命吧。”
檀淮卿被捆住双手蒙住双眼,在马背上不知道颠簸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跟着被人装到了箱子里抬着进了什么地方,经过的时候听到两道声音传来。
“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长公主既然感兴趣,在下没什么不能割舍的。”
是谢临渊的声音!
声音非常近,说话的位置距离檀淮卿不足三米。
檀淮卿想要动一下,引起来谢临渊的主意。
“小将军也不必不高兴,于小将军而言不过是少了一个麻烦而已。”李公公眯着皱巴的眼皮笑眯眯的说道:“若不是这檀少爷,小将军也不必受此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