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诚走回窗边。院里是孩子,院外是行人,更远是林子,林中有人。“有尾巴。”他说。
梁仲春挑了挑眼皮:“又是你哥的人?”
“这回不是。”阿诚把窗帘拉上了一半。
“事情没办成。”梁仲春端过茶喝了几口才说,“你的军方内部资料,和我那儿的调查记录不一样。”
阿诚转过身,望着那只杯子皱了皱眉。
梁仲春迟迟抻过身子,够到来时搁在书桌一角的手提包。
“坠机的基本事实表述不一致。”梁仲春摊开一册笔记,每翻一页,左边是剪贴资料,上头圈画了记号,右边是标注,他手一招,让阿诚过来,“看这个,飞机状态、起火时间、分析原因,和本地消防厅的救援日志上这么多出入,你说我信谁的?”
功夫做得很细,阿诚倚在桌边一页一页翻着,说:“信我的。我给你的资料,当年提交过军事法庭。”
梁仲春啧了一声,阿诚眸子一凝,说一不二地盯着他。
“在学校做没做过迫降实验?迫降前,有没有附带损失评估?”梁仲春抓过笔,在空白的一页画了孤儿院的草图。
“坠机——起火——”
梁仲春在孤儿院上空画了一道弧,这道弧在坠机地点一顿。
“当天的风向——”
梁仲春画了一组箭头。
“一次打击范围在这儿。”
他笔下一圈,半个孤儿院落在圈里。
梁仲春抬头,看了阿诚一眼,阿诚安静地看着草图,他往下说:“要像你的资料里写的,坠机前起火——”他笔下又一圈,“这孩子在院子里看雪,就很难生还了。”
画得潦草,可是阿诚明白,有数据,有算法,他肯定计算过。
“桂姨得了病,当年有几个孩子,谁还活着,我问了几次,她说不清楚。领养人名单倒是有,我一家一家去问的,没有看雪的孩子。”
阿诚听得心里浮浮沉沉。
梁仲春又问:“当年的孩子,名字、模样,你还记得全么?”
阿诚没说话。
算得上熟识的,也就是阿香。他关在储物间,一天里只到饭堂吃一顿早饭,阿香同他挨着坐,平时省下了饼干,每回都要塞到他兜里。
“领养那几家,我都要了孩子的照片。你不是会画画么,记得谁你就画下来,画完跟我一对,在你的画里,不在我的照片里,也不在坠机事故遇难者名单里的,就是你要找的那个孩子。”
阿诚掂了掂梁仲春的话,想起一件更要紧的事。
他把那张合影找出来,推到梁仲春跟前:“这些人的去向,帮我查一下。”
梁仲春抱着臂,欠身往照片上一瞅,摇了摇头:“我就一通讯站,没那个权限。”
阿诚俯过身,手臂支在桌上:“你没查就知道没权限?”
忘了这小孩难缠,梁仲春含糊了一会,往照片背景里的建筑一指:“知道这是哪儿么?国家空军特殊飞行任务管理局。这里头的人我想查就能查?”
阿诚的目光更深了几分,梁仲春却没话了。
白山通讯站是和白山军用机场一起落在镇上的,那场坠机事故之后,机场就封闭了,可是,通讯站守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撤。
阿诚知道,梁仲春有秘密。
汪曼春的车停在白桦林里,林场常见的货车。
一个电话,很急。
汪曼春听着,只问了一句:“不见了多久?”
“超过十二小时了。”
汪曼春身后立着写字板,一颗磁钉固定着一张照片,在医院拍的,是阿诚。
她收了线,一转身,又把另一张照片钉在写字板上,是明楼。
手下在驾驶舱,忽然轻声一呼:“来了。”
汪曼春探过头,手下指着右边车窗,夜深了,雪很大,有人往林子里走。
手下起身,被汪曼春按住了。
车里寂静了五六分钟,等人走远了,汪曼春才点了点头。
三个人试了手电、枪栓,拉开车门。
汪曼春叫住他们。
三个人齐齐回头。
“要活的。”汪曼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