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菀在当小保姆的时候,接触的都是路家比较生活的一面,没有见识过他们的办公楼。
和她实习过的写字楼完全不同,连路过的厕所都闪烁着高档的光辉。
有位行政人员带孙管家和向菀来到一间亮堂堂的会议室。中央空调吹出舒适的暖风。
向菀的眼镜片在冷热交替下,有点被雾糊了,但她也没管。因为很快,有位工作人员敲门走了进来。
是上次在医院见过的那位律师,此外,还有另一位穿着挺阔西装的年轻男人,向菀也见过,是路总的秘书之一,何秘书。因为资历最浅,偶尔会帮路总处理私事。
这种小事,是不需要路总和路夫人亲自出场的。只让手下人负责代劳。
何秘书给向菀倒了杯茶,态度职业地对她笑笑。
在律师和秘书的讲解下,向菀静静地翻看合同。内容条款和路夫人说的差不多,一旦合同生效,她要至少五年不能轻易回国。如有要事必须回国,需在路家派人陪同的情况下。
向菀是觉得路家不必在合同上给她设置什么陷阱,他们的目的只是在空间上隔离开她和路延希。
五年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这个时候,何秘书接了个电话,他应了几句。对向菀轻声说了下“稍等”,他有点别的事要处理。
向菀点点头,趁这个时候读完合同,拿起签字笔,在末尾端端正正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
路延希下午换了裴梓辰的车,跟着孙管家,完全没被对方发现。
半途中,他就猜到,孙管家要带着向菀来路家的办公楼。
路延希绕了个小道,比她们先行一步来公司。
作为路家板上钉钉的继承人,父母总是会带他来公司看看,让他提前感受一下集团的氛围,以及这么大体量的公司是如何高效运作,才能维持原本的利润。
竞争从来都是残酷,且瞬息万变的。
胜利的人,总是比失败的人多一步机会。
这是父母一直以来的教育。
路延希曾经嗤之以鼻,因为过于斯巴达式。
自上高中以来,路延希就很少来公司。原因很简单,他志不在此。
他对权力和金钱没有太多执着,相反,他更喜欢自由的生活方式。
他也能凭借自己的能力,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父母眼中那些庞大叙事,连诱饵都算不上。
在会客厅等待的时间里,路延希望向楼下停泊着的孙管家的车。
发给向菀的微信,她一个没回。
但,也没有拉黑删除。
路延希现在都搞不懂,她是什么时候喜欢的蒋砚,又是什么时候不喜欢他了,而她对他能有多少感情。
不过没关系,他想做的事只有一件。
这么大一个写字楼,光会议室就有数十间,路延希从顶楼开始找。
公司的人大多都认识他,也只是稍微惊讶他今天会过来。
没找几层,他就被父亲的一个助理拦住,随后,被送到一件会客室里。
保镖当然不敢动他,但也严严密密地堵住门口,路延希在想怎么脱身时,路总出面,挥挥手,房间只剩他们父子俩。
他们互相都沉默半晌。
路总最先开口:“你小的时候,我和你妈妈,确实对你太严格了一些。”
路延希算是路家夫妻的老来得子,长子去世时年龄已经二十出头,生路延希时,路夫人已经是高龄产妇。养次子的十几年,对他严格到吃穿住行的各个方面,不允许他的爱好有一丝偏移。必须按照长子的模子成长。
除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也是想把儿子培养成接班人。
身为路家的孩子,他们自认为给了最好的教育和条件。
面对父亲类似道歉的话,路延希却只是说:“无所谓了。”
他觉得,比起向菀,作为权贵家庭的独生子,说再多话都是矫情。
那点青春期时的别扭,甚至不算人生的一个坎,只是卡在轮胎缝隙里的一颗小石子,不仔细看,根本没影响。
路延希嘲讽地看着他:“我倒是想问问,你们这么为难一个小姑娘,内心是觉得自己有钱有势真是太爽了,还是一副’自己也没办法’的嘴脸,在被窝里偷着乐呢?”
路父眉间的褶皱在长年堆积下形成沟壑,即使没有主观皱眉的动作,看起来也十分威严。
“是那姑娘自己的选择。”
“别告诉我你们公司的员工也是自愿加班。”
“如果她更喜欢你,就不会选择自己的前途。”
父子俩吵架,从来都不会让话落在地上,且会用最深刻的东西刺痛对方。
路延希冷笑:“爸,别装了,装就没意思了。你们做的那点事,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
向菀的实习过公司被集团收购,这件小事一点都不难查。
路延希甚至怀疑,郑建军被催债,背后也有父亲做推手。
路父的神情始终很冷静,在他熟悉的领域里,慢条斯理地说:“即使是我做的,你有任何反击的办法吗?”
他眸光锐利:“你作为我的儿子,我希望你能打败我。如果不能,你还有得学。”
路延希豁然站起身:“向菀在哪间会议室?你不告诉我,我会自己找。”
路父盯了他一会儿,似乎叹口气,又似乎是冷笑,“你还想让那孩子因为你再受伤吗?”
路延希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路父的眼睛透露着令人厌恶的洞察一切,“我说过了,她那种家庭,总是个不定时.炸.弹,不仅仅是对你,还是对她。”
随后,父亲的嘴巴吐出冷冷的字眼,“为了不给你添麻烦,那姑娘被她妈妈打了一耳光。你没注意到吗?”
路延希想到向菀脸上的一道凛子。她故意隐瞒而转移他的注意力。还有那袋冰牛奶——原来,是为了给脸消肿么。
昨天听到向菀说要出国时,路延希感到的是一种空气不断挤压血液的窒息感,所有情绪被薄薄的一层膜包裹着,密不透风。他还是觉得两个人不至于分开,他总有办法找到她,不管她要去哪里,美国、非洲、还是南极,月球、火星、还是外太空。只要他想,他们就可以。
而父亲说完那句话后,尖锐地刺破了他所有的愿景,路延希感到,那个耳光也是打在自己脸上,响亮,刺痛,醒目。
路父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到耳膜,“延希,你是时候该成熟一点了。”
***
何秘书很快返回会议室。
他微笑说:“没事了,字已经签好了吗?交给我就好。”
向菀乘坐的电梯人很少,只有三人。
坐上孙管家的车前,向菀抬头看了眼这座高耸建筑物的最顶端。
一块块的玻璃反射着天空的颜色,灰蒙蒙的,不一会儿,飘落雪花,有几片落在她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