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诵一顿。
“王得意,我知道你没睡。谁会这时候睡?”
程雪时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王得意在被窝里冒汗——太热了,先是为了躲程雪时,再是为了躲……阿诵,为什么只有他蠢兮兮的?他只好从被窝里不情不愿地钻出来,头发滚得乱七八糟。
他不说话,阿诵也没有说话。阿诵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他乱七八糟的头发,看他红润起来的脸色,右颊上的红色伤口,又看他脖颈上青紫色的瘀痕。
“既然看了,那童公子——”程雪时斟酌着词句,准备捡几句不难听的来赶客,但是阿诵已经打断了他。
“王得意必须跟我走。”
王得意猛然抬头看阿诵,阿诵却已经看向了程雪时。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对撞,彼此都变得越来越不客气。
“为什么必须?”程雪时不甘示弱,“他跟着你去找人,又是受伤又是遇险,难道就为了答应了你,就要把命也搭进去吗!”
阿诵抿了抿嘴。
“有我在……他不会有事。”
“不会吗?”程雪时反唇相讥,“那洗砚司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洗砚司,太好了——我还没有问你。”阿诵的眼珠黑漆漆地瞪视过来,“我和王得意离开的那晚,你从小屋消失,一消失就是好多日子……你到底为什么离开,又为什么被洗砚司抓住?”
这回轮到了程雪时抿起嘴唇。他硬邦邦道:“我何须对你解释?只要亚离信我——”
“——你信他?”阿诵转过脸来,王得意顿时结结巴巴起来。
“我、我信他啊……”
阿诵的眉毛高高地挑了起来。
王得意此刻也顾不上和阿诵闹别扭了,顶着一头鸟窝急道:“程雪时说,我们走后不出几个时辰,便有喜子到关外来探头探脑,他只好收拾了细软,一把火烧掉了小屋,到关内来追我们。没想到咱们几个擦肩而过,到今日才相见。”
“谁知道是不是你那个姓陆的好朋友派人跟你?”程雪时适时地补充一句,只是在阿诵看来,那关切的表情未免有几分假惺惺了,“不然怎么你一来、一走,便有喜子到了泪泉?”
如果是在前几日……再次见到陆之寒之前,旁人这样说,他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最近几年,随着最后一个负隅顽抗的凤王刹的归降,洗砚司已经愈来愈尾大不掉。若说他们还有什么正经门派要去清剿,那自然没有;真正的江湖中人招安的招安,该杀的杀掉,接下来能再抓去领功的,便只有那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陆之寒比前几年焦躁得多。
但若说派人跟他?跟他又有什么价值?
“是么……”阿诵轻笑一声,他一笑自来带着一股轻蔑的神气,“不知道的还以为陆之寒该是你的‘好朋友’,不然为什么,独独把你放了回来。”
程雪时的脸色彻底冷淡下来。
“童公子,你知不知道‘疏不间亲’的道理?这世上,只要有亚离一个人信我便足矣。随你怎样说,我们都是要走的。”
阿诵的腮帮凸起了一瞬,是他刚刚狠力咬了下牙,他转头逼问道:“你留不留下,你自己说。”
此话一出,不光是阿诵,还有程雪时的目光也投了过来;两双眼睛都直勾勾地望着王得意,等待他给出一个只有一人能满意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