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喜欢别人叫我罗刹。”那少女低声说,垂下头去,与此同时,那男人头颅却转了过来,冷冷开口道,“这里有三个人,要去‘死’的究竟是哪一个?”
“……是我。”张春雷叹了口气,颤巍巍地从一把破椅子上站了起来,这一刻,他看起来和所有孤单的老人没有任何区别。
“但是这里有三个人。”名为罗刹的女头摇了摇,“这两个人,是你的亲戚吗?”
张春雷仍在斟酌,名为阿傍的男头则撇了撇嘴。
“不行,不行。一次,只能‘死’一个人。除非——”
“除非,你想要他们成为你的‘买命钱’。”罗刹歪了歪头。
“什么叫‘买命钱’?”阿诵镇定地问道。他的手没有放开,在衣袖的遮掩下,依然牢牢地攥着手中那只别人的手——那扭曲的骨节和龟裂过一次又一次的皮肤,那是只右手,于是他攥得更用力了一些,直到那只手沾染了他的体温。
阿傍的眼珠一转,直勾勾地瞪向阿诵,似乎第一次发现屋内有这么一个人,并且第一次发现这人的容貌摄人到了只要看过一眼就再不能忘掉的地步。
“‘买命钱’,自然就是你在这世上有所关联的一切。”他阴恻恻地回道,“金银、家产、玩物、亲人——你有多少,‘买命钱’,就是多少。”
张春雷在一片诡异的阴沉中忽而开口道:“我命贱,‘买命钱’也少得很,只有这一间小馄饨铺子而已。”
“但是他们见到了我们,阿傍。”
“是啊,罗刹。他们见到了。”
阿诵嘴角一撇,冷然道:“见过了你们,就要去死吗?”
“只有‘死人’才能见我们。”罗刹咬了咬嘴唇,丑陋的脸上现出一点浅淡的红晕,“你长得很好看。如果去‘死’的是你,我会很开心的。”
王得意动了一动,似乎也为牛头马面的业务水平感到一丝意外。幸好,阿傍马上道:“不行,不能坏了规矩……你知道那位爷的手段。”罗刹打了个哆嗦,哼哼着不再说话了。
“只能一个。”阿傍说了最后四个字,不再说话了。
张春雷又想抽他的老烟袋了。他的手摸了一下,想起自己的老烟袋似乎也是‘买命钱’里的一部分,又苦涩地放下手去。
“我也想要‘消失’。”王得意说。阿傍丑陋的茶色眼珠转向了他。
阿诵抓着王得意的手一紧,王得意只当全不知道,眼睛逼视着对面的四双眼睛。
“不管你们叫甚么‘牛头’还是‘马面’,要甚么‘买命钱’,说到底,你们终究是人,不是甚么孤魂野鬼,我们要去的地方,也不是真的阴曹地府。你们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本就是因着你们需要钱,对不对?那么带我一个,又有甚么?我也有‘买命钱’。”
阿诵深吸一口气,已从肩上拿下他缎子面的小包袱,包袱一打开,便现出里面的一沓子银票,几锭金子——还有那一双他常用的小玉箸来。
“这……”
“不行。”阿傍打断了另一颗头颅的声音,那张丑陋的脸上终于现出混杂着嫉妒、恶毒乃至于痛快的狰狞表情,“不行。现在时间到了,‘买命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