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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街图书馆门口碰见周濛,是赵嘉树意料之外的事。
“周濛?你怎么在这儿?”
他下意识出声,但随即便后知后觉意识到,他自欺欺人式的洗脑已经颇见成效,明明早就知道孟惜荫在骗他,可他仍然愿意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
或许孟惜荫没有骗他呢?
或许她真的是去了周濛家里复习呢?
这些天,赵嘉树一直用这样的念头安慰自己,以免陷入过分挣扎的胡思乱想,可是现在,本该在家里的周濛就站在他眼前,戳破了他心存的最后一分侥幸。
“赵主席,你这可就有点看不起人了啊,什么叫我怎么在这儿?我怎么不能在这儿?我约好了今天和苗松一起来图书馆复习呢,我也是上进的好学生哦。”周濛故作不满地冲他撇撇嘴。
赵嘉树回神,露出歉意的微笑。
“抱歉,我开玩笑的。”
周濛大大方方地笑着,表示并不介意,她扶扶肩上书包,又理了下百褶裙的褶皱,跟赵嘉树挥手:“那我先进去啦。”
“好。”
赵嘉树在门口茫然地站了一会儿,仿佛忽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了,缓了很久,他才走进图书馆,在一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他麻木地打开书包,拿出厚厚的试卷册,机械地演算、批改。
孟惜荫会去哪里呢?
她性格太内向了,在班里除了周濛似乎也没有其他关系亲密的朋友,什么事情值得她不惜冒着被陶阿姨教训的风险而逃掉补习班?
脑海中,不太情愿地浮现出一个名字。
那次在篮球场,他亲眼看到的,她和陈青屿并肩坐在树荫下,挨的那样近,还有那一次,她跑去医务室给陈青屿拿药,大雨滂沱的夏夜,他把校服脱下来给她挡雨……
他不愿意相信,不愿意相信孟惜荫的秘密,和另一个男生有关。
手表指针刚过十点半。
赵嘉树忽地合上试题册,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般,迅速收拾好书包,提前离开了图书馆。
他听人说过,陈青屿的家就在那条离清莲小区不远的荷花巷里。
赵嘉树把自行车停在路边,他就靠在一根漆层剥落的路灯柱子旁,盯着那个堆满垃圾、臭气熏天的巷子口。
孟惜荫从那堆垃圾后走出来的时候,赵嘉树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迟缓而钝痛地跳了一下。
她身上那条白色棉麻长裙,是去年暑假陶玉茹买给她的,他犹清晰地记得她当时把裙子抱在怀里时脸上藏都藏不住的雀跃欢喜,嘴里却说,这裙子颜色太白了,容易脏,她舍不得穿。
可现在呢,她穿着那条仙女一样的白裙,小心翼翼地从一堆乱七八糟的黑色垃圾袋里踏出来,必须要很小心地提着裙角,才不会碰到那些从袋子里流出来的、散发着腐烂味道的黏液。
为什么呢。
赵嘉树的手无声攥紧,又徒劳地松开,如此反复。
直到孟惜荫抬起眼睛,看见了站在路对面的他。
她眼中一瞬错愕,很快浮起不知所措的慌乱,紧攥着裙子站在原地,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往前走。
“荫荫。”赵嘉树出声喊她。
孟惜荫犹豫了一下,才缓慢地挪动脚步朝他走来,她低垂着脑袋,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声音怯怯的:“嘉树哥,你在这里做什么?”
赵嘉树看着她的眼睛,答非所问:“我在南街图书馆遇见周濛了。”
孟惜荫眼睫一颤。
对啊,她怎么把这件事忘了呢?周濛说过这周末要和苗松一起去图书馆的。怎么这么巧,就被赵嘉树撞见了呢?
她懊恼地在心里悄悄叹气。
赵嘉树继续说:“所以,你是去陈青屿家了吗?”
孟惜荫猛然抬头,欲盖弥彰般地用力摇头,继而又心虚地移开视线,手指在腰后不安地绞在一起。
“没……没有啊,我去陈青屿家里干什么,我和他又不熟……”
一阵闷热夏风骤然经过,她额前碎发乱糟糟地垂着,挡住了她眼底闪烁游弋的情绪。
而赵嘉树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抛出一个肯定的陈述句。
“你喜欢陈青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