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只鸡皮从中间剁开压平，贴着锅将皮里的油全部煎出来，再不断翻面，直到整只鸡都煎得焦黄，再往里倒今晨煮肉的汤没过鸡肉，放豆子酱和盐就这么小火炖着。

另一只岑应把它塞进陶锅里，用今晨的肉汤再加些水，就这么整只炖起来。料理完这两只鸡，秦松柳的鱼也杀好了，岑应给鱼身改花刀后蒸熟了，切了葱姜蒜和辣椒，用油爆香后加上豆子酱翻炒一会，就这么淋在鱼身上。

做了这些，秦松柳又炒了笋片猪肉和两个青菜，加上各种买来的糕饼点心和蜜饯什么的，年夜饭就这么完成了。

秦松柳在堂屋点了炭盆放到桌底下，今夜吃饭和守岁都待在堂屋，岑应将菜端上桌，“就差干饭和汤了，再过会就好了。”

秦松柳将炭盆点了，又将后边的门关起来，前边的只留了一个小缝，这样屋子里暖和，菜也不容易凉。

暂时没什么事情可干，岑应和秦松柳就坐在堂屋闲聊起来，秦松柳一没正事，就喜欢逗岑应，经常把人逗得要打他，又立马求饶道歉说再也不敢了。

见时间差不多，秦松柳到厨房去将汤和干饭端出来，秦芳从外边跑回来，身上还出了些汗，岑应让她先去换身衣服，免得着凉了。

秦芳跑得飞快，她有些饿了，去换了衣服和洗了手飞速爬上凳子上坐下，手里捏着筷子盯着菜，一动不动。

岑应看她这样笑得不行，给她掰了个鸡腿，“开饭。”秦芳一手抓着鸡腿，一手扒饭，吃得可开心了。

岑应看着心里也欢喜，就是要大口吃饭大口吃肉。秦松柳给他俩各倒了一杯果子酒，这种酒酸酸甜甜的，度数也不高，很适合过年喝。

岑应将杯子举起来要碰杯，秦芳见了也赶紧举起她的水杯，三个杯子就这样撞到了一起，杯里的液体摇曳，彰显着主人家的欢喜。

饭吃饱了，桌上还剩了将近一半的菜，岑应和秦松柳将东西收进厨房，三人就坐在堂屋里守岁。

岑应拿了一本三字经，将秦芳抱在怀里教她认字，秦松柳将下巴搁在岑应肩膀上，也跟着一个个字念过去。细微的风从缝隙里挤进来，带着炭盆里的炭灰四处飘散，秦芳看着看着，用手指在桌子上把那些字慢慢写出来，岑应见状也不催促，等秦芳慢慢写完就摸着她的头告诉她做得好。

不知几时，屋外传来纸炮炸开的声音，秦松柳在岑应身后抱着他，“新年快乐。”

岑应捂住秦芳的眼睛，转过头亲在秦松柳的脸上，“新年快乐。”

安山村内，徐家。

徐涛正拿着肥油满满的鸡腿在吃，自从加税后他已经很久没吃过肉了，今儿年三十难得有那么多肉吃，徐涛吃得那是又急又快。

徐家老两口看在眼里心疼得不行，特别是老太太一口一个乖孙，还将另一只鸡腿夹到徐涛碗里。

今年田税加了整整三成，几乎整个晋水县的人都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好在人头税没涨，徐家老两口又当耳顺之年，因此日子还算过得不错。老两口心疼儿子和孙子，今年过年特意补贴了一番，杀了鸡买了猪到儿子家吃年夜饭。

光照了孙子也没忘了儿子，老太太将鸡身上肉多的地方全夹给徐有信，“多吃些，我和你爹老了胃口不好，你多吃些才能有力气做活。”

徐有信心疼老子娘，又将碗里的肉夹过去，“爹娘你们吃，大过年的都要吃好喝好。”徐涛也在一旁应和，说什么爷奶一点都不老，哄得老两口那叫一个开心。

见没人注意她，王四娘撇撇嘴，心说这老虔婆就知道心疼徐有信和徐涛，自己夹块肉跟看贼似的看自己，要是没有自己，你那宝贝儿子哪有根传下去？

吃过饭，王四娘端了点剩菜剩饭去给徐秋兰，将饭菜往旁边一扔，“早不病晚不病，大过年的倒病上了，也不知道是晦气谁。”说完人就转身出去了，连门都没关上。

徐秋兰缩成一团，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热气全被寒风吹散了，她咳嗽几声想要起来将门关上，四肢却沉重得抬不起来。

从徐秋兰放走徐应后，徐家两个人要做的活全压在了她一个人身上，虽然又苦又累，但咬咬牙也是能挺得住。

可自从朝廷加收田税后，徐秋兰已经许久没有吃过饱饭了，干的活多吃的又少，人不就病了。原本这算不得什么大病，可王四娘见人病了不让人去看大夫就算了，依旧每日让徐秋兰去干活，依旧不给饱饭吃。

村里人见徐秋兰每日病恹恹地去干活，徐涛却拿各种借口躲懒，都背地里对王四娘指指点点。王四娘才不在乎呢，自从徐应跑了之后，她在做的事情在村子里传开，她早就没有什么好名声了。

徐秋兰只觉得整个人都泡在了水里似的，她死死咬着嘴唇逼自己起来，将嘴唇咬出血了才积攒出一些力气，强撑着到门口把门关上。做完这些徐秋兰脱力跌坐在地上，但她没有待在原地，而且一点点爬到饭菜边上，用手抓着逼自己吃下去。

要吃饭病才能好，徐秋兰一口一口塞着，眼泪流了一脸，还好她把徐应放走了，不然这个家里又要多一个可怜人了，不知道他现在能不能吃饱、能不能穿暖、会不会生病……

等徐秋兰吃完，她也顾不得身上的赃物，用尽力气往床上爬，用单薄的被子将自己裹起来，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到春天，也不用春天，只要天气暖些，她就不会那么难受，这样想着徐秋兰睡了过去。

在徐秋兰睡得迷迷糊糊间，徐涛进来了，手里拿着他不要的旧棉袄，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汤，是他们都不喝了的。

徐涛进来看到徐秋兰脏兮兮的，颇有些嫌弃，但还是打来热水替徐秋兰擦干净，又把那旧棉袄给徐秋兰套上去，做完这些把徐秋兰摇醒，让她起来喝汤。

徐秋兰人还迷糊着，人却本能地靠近热源，将那碗热汤夺过就灌了下去，一些水顺着她的动作洒在了衣服被子上，徐涛见状也懒得管了，将门关上出去了。

其他人正在堂屋守岁，徐涛搓着身子跑进去，开口就冲她娘，“娘你给大姐请个大夫吧，这都病成啥样了。”

王四娘还没开口，老太太却先急了，“你咋去她屋了，大过年的她多晦气，过来阿奶给你拍拍晦气。”

徐涛耸耸肩，走到老太太跟前站定，老太太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一边往徐涛身上轻拍。

王四娘一分钱都不想出，“病了忍忍就好了，这年节又不用她干活的，好好休息就是。”

“要不是你们把二哥逼走，大姐至于累病吗，还害得我在村子里被别人说。”徐涛嘟囔道，从他娘干的那些事败露后，村子里许多人都不太爱搭理他了。

老太太猛拍徐涛一下，“什么二哥，你哪来的二哥。”

徐涛吃痛，“奶，你干啥！”

老太太坐回凳子上，话头直指王四娘，“还不是你，连个人都看不住，害得我们在村子里脸都不知道丢了几回了。没用的东西，要不是看你给我们老徐家生了金孙，迟早休了你个蠢货。”

王四娘自觉今日很是委屈，听到老太太这话终是忍不下去了，“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初这事您也是默许的，如今怎的来怪我了。”

“还不是你带来那赔钱货，同住一屋居然连个人都看不住，要我看早早嫁出去得了。”老太太坐在主位之一，神色里全是对徐秋兰的鄙夷。

王四娘眼珠子一转，“她如今病恹恹的谁要，不如娘你使我点钱，我去给他抓几副药吃，家里因着税都不剩什么钱了，爹娘你们是知道的，不然今日也不会到这来。”

“住口！”徐有信脸色很不好，他一把年纪了还得靠老子娘接济，说出去怕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王四娘注意到了自己失言连忙住嘴，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徐涛看看这又看看那，“嫁什么呀，嫁了谁给家里干活，我可不干。”他娘可懒，小时候他多是徐秋兰带大的，徐秋兰没空时便会把他塞给徐应，让徐应帮着抱一会。

老太太没好气看他一眼，“你娘不是还在吗，还能累着你？”

“奶你是不知道，我娘她…….”徐涛正想说些什么，却被王四娘打断，“涛儿，厨房里有买来的糖块，去拿来吃。”

听到有糖，老太太也不继续这个话题了，“去拿来，给爷奶甜甜嘴。”

王四娘烦死这老太太了，吃肉的时候唯恐多给她吃一块，怎么吃自己买的糖就这么自觉，老不死的也不怕被糖黏住嘴吃不了饭饿死。

徐涛是个爱吃的性子，听到有糖也就什么也不管了，到厨房去将糖都取来了，一人一块，连徐秋兰都有份，吃完了自己的又多拿一块，“二哥不在家，他的我替他吃。”

王四娘肉疼死了，原本还想带着些回娘家撑撑场面，现在快被吃空了，拿回去也是惹人笑话。

屋内徐秋兰嘴里含着糖，感觉身上总算有了些力气，正躺在床上想事情。

刚刚睡过去时，她梦到了放走徐应的那个晚上，许久后徐秋兰也确定了，她不想待在徐家。将身上的旧棉袄裹紧了，徐秋兰只期盼着病快些好，她好离开这鬼地方。

只是去哪呢，徐秋兰静静想着，她虽然没有什么大本事，但她肯吃苦还能干，应该会有人要她干活的，她也不要很多工钱，只要能吃饱饭穿暖衣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