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放我走吗?”
“不可能,”渔民说,“虽然担心你这个外村人会污染神灵,但你是神灵选中的,你要明白,这是荣光。”
她逃不出去了。
失控的列车彻底将人生拖进无底深渊,她被人带出祠堂,坐上圆盘,所有人站在不远处盯着她,好像盯着一只有点聪明的猪。
人们俯首,他们念着季声听不懂的、长长的祝词,他们在期待什么,在等待什么——
“咚”
“咚咚”
“咚咚咚”
有某种存在重重地打击地面,被蒙上红布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季声忽然听见海啸般起伏的呼喊,她飞起来,随着什么远去。
“不错的人材,”有人说,“我可是为了你冒了很大的险,不论如何这次实验都要成功。”
季声见过实验室的小白鼠。
但人也是吗,一个活生生的人也可以作为实验品吗?
“真好啊,”那个人对着她大笑,“你真是个完美的人材啊!”
“我什么时候会死。”
“死?你怎么总想着死。”
他大概觉得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宽容的存在了,他难得屈膝看着人材:“我是给予你新生的父亲,你将会成为新人类,永不死亡…当然,我会比你更优秀,更完美。”
“因为我是神啊。”
踏入这座岛是错误,可季声找不到弥补的机会,她开始熟悉血液在血管内沸腾的声音,熟悉药物作用下绽开的血肉,她的灵魂看着自己死去,又一次次复生。
真想死啊。
想作为一位普通而寻常的人正常地死去,可如今的她真的做得到吗,她还是人类吗?死亡成为可触不可及的奢望,一切都是虚幻,唯有痛楚与濒死是真切的。季声每时每刻都想死去,可活埋、烧灼、切割大动脉都无法杀死她。
“成功了!愚弄生命,斩断死亡…没什么是我做不到的,我是神,是真正的神!”
“你没用了,”他看过来,“当然,我不会杀死你,神怎么能在乎小小的蚂蚁,我会让你沉睡…听过睡美人的故事吗?”
他恶劣地笑:“就在森林睡到世界毁灭,直到我需要你的那一天。”
那我宁愿一辈子都醒不来。
季声在心里回答,烂人,快点去死吧,最好死无全尸变成一团稀巴烂的肉泥。
也许命运就是喜欢折磨人,在关上门时也不忘开一扇窗,在沉睡不知多久后,她醒了。
“唔、现在想想真是恍若隔世啊,”季声顺手把程亦的头发揉乱,“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季声是被程家捡回去的。
说是“捡”,其实更多是看管,毕竟她和司苁引待在一起那么久,谁知道她有没有被司苁引的变态脑子污染。
在围剿司苁引失败后,程家人翻遍了司苁引的老巢,季声就这样被他们从杂乱的丛林中找到,他们找到季声时她依旧睡着,除去还会呼吸之外与尸体没有区别。
“…这时候来翻旧账吗?”程亦的表情微妙。
“我还不至于那么无聊,”季声弹了下他的额头,“只是想起那么多东西,难免会将所有记忆翻一遍,像是看一部臭长的电影。”
第一次与程亦见面是在程家老宅。
不知为何,季声忽然醒来,程家人把季声安置在老宅内,对她倒是宽松,只要求她在老宅好好待着别乱跑,季声忙着适应多年后变化巨大的世界,当然愿意答应。
程亦就是在此时闯进来的。
他小小一只,灰扑扑的,像个小弹簧跳进老宅,见到人只会装出凶巴巴的样子去吓人,可他也就成年人的腿那么高,怎么吓得到人。
“你是谁!”小孩直勾勾地瞪着人,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咬人,“你为什么在这,这是我的地盘!”
季声觉得有趣:“我怎么不知道这里是你的地盘?”
“我…我是程家人,这是程家的宅子,当然是我的地盘…”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眼眶里蓄了一滩水,最后竟然抽噎起来,“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因为是从外边来的不是本家人,可我也不想…我怎么知道我有什么天赋,怎么就被带进来了…呜呜呜!”
季声僵住了。
她进索列那也才二十岁出头,自己都还是个没进过社会的小孩呢,再之后活了那么多年不是被做实验就是在睡觉,哪里知道怎么哄小孩。
“欸,别哭了别哭了,我给你变老虎?你喜不喜欢滑滑梯?跳格子?举高高?别哭了好不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呢…欸,你怎么眼泪掉得更多了啊…”
哄小孩真是件难事,他哭得像水龙头,哇哇的却不大声,只啪嗒啪嗒掉眼泪,季声都怕他哭得缺水,一面安慰一面给他倒水喝。
小孩哭了好久才停下,停下后就开始脸红,从脚趾红到头发丝,他不自在地扭来扭去:“我、我不是故意哭的,就…我…”
他跑掉了。
奇怪的小孩,季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