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丞:“檀少爷昏迷了三天,昨日已经醒来并无大碍,少将军不用太担心。”
听到这里谢临渊松了一口气,他此番入京是来完成天子赐婚的,此事出不得一点岔子。
谢临渊看着窗外高悬的明月,心头无端的有些不安定。
天陵不似北疆,这个时节北疆已经是风雪欲来,不知道父亲和兄长他们可还好。
虽然是下嫁给一个商贾之家,但是谢临渊心里没有什么不忿。
苍鸿国男子与男子成婚,并不少见。
只是有点身份地位的多半都是娶来做小妾或者外室,也有平民百姓两情相悦会为夫妻。
像谢临渊这样身份贵重的将军之子下嫁给商贾之家,确实是第一次见。
可是前线粮草告急军情严峻,天子对他们谢家又多有忌惮,此番赐婚是打压也是试探。
只要成了亲,可以稍微消除一下陛下的戒心,北疆就有救了。
至于虚名上的那些流言蜚语,他从不在乎。
他就是有点紧张,毕竟第一次成亲。
来之前他也曾听人说起过檀家大少爷,天底下一顶一的皮囊,也是天陵城一顶一的纨绔。
不过耳听为虚,谢临渊认为凡事和人都要眼见为实。
想到刚才的热菜温酒,谢临渊心里对这个檀少爷其实印象还挺不错,或许只是风流骄纵了些。
躺在床上的时候,或许是这几日日夜奔袭,身体感觉格外的沉重。
胡思乱想之间谢临渊脑子里划过一丝警惕,他像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想要努力保持清醒,可是眼皮却似千斤压顶合上了。
谢临渊恢复意识的时候,像是隔着一层水雾模模糊糊,充了血的瞳孔急速缩小,呼吸剧烈满身粘腻的触感。
厮杀声,烈风声,兵戈声,狼嗥鬼叫尖锐的声音在他的脑子里横冲直撞。
周身乏力带起一阵一阵的眩晕,呕吐感直冲天灵盖,他干呕两声什么也没有。
视线里重重红色光影好像在旋转,手在极度脱力的抖动。
那一刀不是砍在了他的大动脉吗?
血液喷洒出来那一刻,他感受到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心安。
可是死人也会有眩晕感吗?
人死了,为什么还会有感知?
他这一生受的折磨和所犯下的罪孽还没结束吗?
铜镜里的人身穿玄朱如火婚服,二十岁的少年骨架匀称颀长,嫁衣金丝银线云蒸霞蔚。
主人更是生的一副天仙面孔,玉雕似的五官容貌极盛。
檀淮卿看着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人,深吸一口像是烈士奔赴刑场一般。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走吧。”
鼓乐声起,廊檐下的喜灯蜿蜒出一片亮堂堂的金红,旁人恭喜道贺,檀淮卿伸手推开了新房门。
红烛映着喜床上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新娘子宽肩窄腰一双长腿大马金刀的坐着,那健硕隆起的胸肌看起来能一拳打死十个他。
昨天他让檀十七找了几个相熟靠谱的人,一路策马赶到驿站。
谢临渊一行人已经中招,只能将人带回来安置。
幸好这婚礼也只是阵仗大,来参加的人更像是来看热闹的,虚伪的欢声笑语过后就散的差不多。
檀淮卿让十七守着新房,不许任何人进去,他则在前厅应付完场面回来。
看样子谢临渊似乎已经醒了,檀淮卿踌躇着一个友好的开场白。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封建时代,他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压对宝。
谢临渊在绝境之中都能杀出一片天地,能力毋庸置疑,他决定抱紧这个大腿,搞不好还能混个名垂青史,千古流芳。
谢临渊像是突然惊醒一样,伸手揭开盖头,红浪翻飞龙凤曳地。
露出来一张浴血沙场风雪里厮杀出来,俊美无俦又骨锋锐利的脸。
谢临渊的目光落在了檀淮卿的身上,一双瞳漆黑雪亮像是黑夜里苏醒的猛兽。
檀淮卿被他的眼神吓了一瞬,目光惊惧的后退了好几步,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清清嗓子,试探的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这个人的目光是怎么回事,凛冽的肃杀之气透人心魄,像是要直接要了他的狗命。
谢临渊一息之间两步跨至檀淮卿跟前,五指并拢狠准快掐住了檀淮卿的脖颈。
“你竟然还活着!檀!淮!卿!”
这个给他带来无尽黑暗,摧毁折辱他的人,怎么竟还活着!
檀淮卿对谢临渊的动作始料未及,而且就这身手,他就是料到了也躲不开。
奋力挣扎抓翻了桌布,噼里啪啦的酒杯酒壶小菜摔了一地。
在外间警惕候着的檀十七听到了动静,蹭的就冲了进来:“放开我家少爷!”
檀十七卯足了劲掰着谢临渊的手臂,谢临渊或许是药效还没过,铁钳似的手臂竟然被檀十七掰开了。
“少夫人你是怎么回事!”
“要不是我家大少爷带人及时赶到,你现在早就不知道在哪个乱葬岗了!”
檀十七的惊天发言,吓得檀淮卿都来不及捂住他的嘴。
但是也似乎拉回来了谢临渊的一点神智,他抬头环视四周。
红绸满堂,繁烈似火。
这样的场景,在他早已黑暗腐烂的记忆里,只有一日。
昭德二十三年,玄月初九,重阳,宜婚嫁。
大将军之子谢临渊,奉旨下嫁檀家之子檀淮卿。
不对。
这不对劲,檀淮卿早就死了,还是他亲自动的手。
就连他也应该是死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