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说我的感想。”我用探索的目光瞥着睿,“请先说说你的道理。”
“没有外巢蚁来投奔的后果,必然是新巢的全面彻底地老巢化。”睿说:“那样的话,用不了多少年,新巢蚁的新巢也会消失,这就是说,新巢迟早要成为老巢的附属或组成部分。如此,包括小勇长官在内的老新巢蚁开创的事业同样会烟飞灰灭,不用老巢征服自身就乖乖地顺应老巢的意愿而征服了自身。终点又回到了起点,结果,凝结着您那一代蚁精神的当初的所有的奋斗和努力的成果便都快速凋零了。当然,小勇长官,您要就是想着早晚都要把新巢拱手让给老巢,自然无需考虑那些时效上过于遥远的问题。可是——”。
睿自动停止了自己的话语。我也知道它在‘可是’之后不再把话往下说的意图,在于让我自己思索其话语中隐藏着的另一层意思。哈哈,我可不善于玩儿暗语、暗示、暗指之类的‘让你猜’的游戏,当然,那也不是我的风格,我始终认可把话挑明了可以减少误会,如此,自然也能够保障做事的效率。鉴于以上的固有观念,我说道:“睿伙伴,我要说新巢就是新巢,如果论归属,它只能是我们这个蚂蚁的新巢,而绝不是老巢的新巢。要维持住这样的局面,你和我刚刚的话语中涉及到的那两种极端情况就都不能使之变为事实,并且对之朝我们担忧的那个方向演变还要时时刻刻地提防。哈哈,新巢既不能百分之百地土著化,也不能绝对地外巢蚁化,它的真正面貌应该是不同血缘脉络的蚁,按照科学的比例组合、融合而成的一个可发展的生存体系。若是做到如此,我们就得继续吸引外巢蚁入籍,同时,也得把从老巢进口蚁卵这件事维护好,最终,使土著蚁外巢入籍蚁的数量之比,维持在一个可有效保持新巢的自由精神的平衡点上。那是我们努力和奋斗的方向,也是新巢内部蚁蚁和谐相处的局面的确立根基。那样,我们这个融入着自由精神的世界,才不至于退化到像老巢那样蚁蚁都被僵化的等级体系束缚的旧制度的落后状态。所以,你尽管放心,我不会让当初为创建这个自由世界的而牺牲的蚁们的生命缺乏意义的丧失,更不会有让新巢易轨改弦的思想倾向,我能做的事情就是发现它失衡了就用自己的行动将之重新调整归位到平衡的状态。”
“小勇长官,如果您的上述思想能够永远保持,在下一届的统领选举中我一定会把票投给您。”睿重新向我投来像以前一样的信任的眼神,“实话实说,新巢的现任统领除了吹牛、说空话、摆酷,它的别的本事不是弱能就是无能,而您才是最适合做统领的那一只新巢蚁。当初,我和绝大多数外巢籍新巢蚁之所以没把票投给您,目的就是为了使新巢的最高权力掌握在外巢蚁身份的新新巢蚁的颚中(手中)。结果,我们的愿望实现了,却也让您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可谓是浪费了一个真正能领导新巢发展、强大的蚁才(人才)呀!”
“睿伙伴,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它了,因为那样做只能为我们换来惋惜和抱怨。”。我低头沉思了片刻,随又抬起头看着睿,说:“统领只要不是当初老巢的不正那样品性的蚁,那么它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能够团结起来为群体的生存和利益而共同奋斗。说实话,有点酷呀也并非你说的那样一无是处,最起码它不揽权,能够给每一只干活的蚁充分的发挥自己才能的空间。从这个角度说,我认为我们的现任统领还是有才能的。——在有点酷呀的领导下干活不会感到压抑,它能让下属在轻松的氛围里完成工作。好了,现在我们就开始商议为不笑举办追悼会了,这是一件以前我们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所以我们应该用头脑里的思想机器对之草拟一番。”
“小勇长官,您想把不笑长官的追悼会,开成什么样的情绪氛围,是喜剧的还是悲剧的?”
“哈哈,睿到底是睿,居然还能把追悼会分成喜剧和悲剧两种形式。”我笑了笑,“若是哭哭闹闹的,那一定是悲剧形式的追悼会;而大家若都表情严肃、态度冷淡,这又显得对死者的悲剧缺少怜悯和同情。我不喜欢把事情搞得太过庄重,那是形式主义的为了仪式而仪式,悲剧式的追悼会和严肃的追悼会都太过仪式化,所以,我的意思是让大家都能在轻松愉快的氛围里为死者的灵魂送行。”
“我赞成您的观点。”睿点了点头,“从死者身上找乐趣可以加强活着的蚁对逝去的伙伴的记忆,若是仇家,也可以起到一笑泯恩仇的作用,当然,更可以在事实上执行对死者的高规格的尊重。所以,比起那种哭哭啼啼的追悼会来,快乐的追悼会往往更能反映生者对死者内心真实的态度,是看似欠端庄实则效果、意义非凡的一种对死者的缅怀和纪念的仪式。”
“哈哈,看来睿伙伴和我的想法相似,这就叫做英雄所见略同。”我点了点头,“那么时间选择在明天上午如何?”
“我同意。”睿说:“那么,在哪里举行?都邀请哪些蚁参加?”
“在两巢一号洞道口举行,那是不笑当年率领第一蚁团开掘的两巢通道,是不笑留在蚁间最有纪念意义的物质遗产。”。我低头想了想,又说:“参加的蚁当然都应该是不笑生前的亲朋好友,但是,来与不来要随它们的心意,绝对不能对之强迫和要求。另外,睿伙伴,你得担任不笑追悼会的主持,而我则负责总管的工作。”
“我同意。”睿的脸上泛起微微的难色,“我现在的角色是新巢的意识控制部长,所以,主持不笑长官的追悼会自然义不容辞。但是,我的内心对做主持是抵触的,因为那是一个需要出风头的角色,而我恰恰是那种喜欢安静的蚁。”
“要做一只为公众利益服务的蚁,你就得学会出风头,否则你的职位对应的职能就无从发挥。”我用鼓励的目光看着睿,“我们都是干实事的蚁,但是,有一些实事是需要披着出风头的外衣展示给广大蚁众的。”。
睿冲我点了点,随告辞离去。
睿走后我又想起了一只蚁,哈哈,这只蚁就是装逼。回到新巢都这么长时间了,至今我还真没和它见上一面。我决定跟那个肥胖的家伙会一会面,哈哈,我倒是知道自打来到新巢之后它就喜欢上了闲逛,据说它因活动量的增加和羁旅异乡事事必须亲为的劳顿,而使它臃肿的身形变得“苗条”了不少,我还知道最近它跟我们的统领处的不错,所以,要找它到统领府里去十之八九就能与之碰上。正好我也想再去见一见统领,所以,若是能在那里碰上了装逼也算是路半事倍、一箭双雕了。
我迈步出了自己的办公穴,奔着统领府的方向中速跑去。很快,我就出现在有点酷呀的面前,同时,我又看到妙算居然也在统领府里,并且正和统领窃窃私语地说着什么。这可是妙算的习惯,喜欢让自己的脚步离最高权力者近一些,而我也早已经习惯了它的这种作风。我找了一张榻趴下,头往榻枕上一伏、两眼微闭,养着神儿、默默等待着妙算和统领之间,有意避着它蚁的这场对话进行完毕。
“啊!哈哈哈哈,小勇伙伴,快快过来,我正好也有事要和你商量。”。在我呼吸了一百个来回的时候,有点酷呀和妙算的谈话总算结束了。此刻,统领才意识到对我的怠慢,便一脸笑意地招呼我到它的身边来。
我起身走到统领的近身,与此同时妙算也转身朝统领府的外面走。在我们俩走个交错的时候,它冲我点头笑了笑,可我注意到这家伙笑得非常不自然,能够看出来它一定是心中有鬼。
“小勇伙伴,哈哈哈,我有一个能够一劳永逸地保障新巢蚁的福利的好方案。”。见我走了过来,有点酷呀欢喜地看着笑着,说:“我们不用再费尽心思地依赖和老巢之间的贸易了,耗神耗力的,确定性还总不能掌握在自己的颚中(手中),那样的努力天天都把蚁拉拽在殚精竭虑的苦海之中,实在、简直、真真切切地是太累了。”
“您有什么好方案?”。我的头脑保持着充分的冷静,并且心里感觉到有点酷呀所谓的‘好方案’不会是什么大智慧,甚至在操作性上都难行得通。
“糖库!”有点酷呀得意地看着我,“暗合对面的那个糖库,哈哈哈哈哈,那里可有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白糖粒呀!”
“这绝对不是个好主意,更谈不上是解决问题的方案。”。我终于弄明白妙算那家伙,刚刚跟统领对话的内容主旨。一定是它蛊惑着统领打起了那个糖库的主意,像它那样的精于算计的蚁最能看透眼前,然而,其本能的小聪明却往往又驱使之把未来算成一笔浑浊账。我继续说:“统领,每年我们能从糖库运回来的白糖粒的数量必须控制在五百万粒以内,否则,一旦招惹了那种神一般存在是两腿巨型动物,之于新巢的倾覆之祸也就到来了。”
“为什么?”有点酷呀不解地看着我,“那个糖库真实存在,储量丰富,而且我们一直从那里开采白糖粒往新巢运呀!”
“是的。”我肯定地点了点头,“避免两腿动物发现他们库房里的白糖粒发生丢失,这一直就是新巢从糖库开采白糖粒要遵守的底线原则,这一原则对应的数字便是五百万粒。要知道,只有不被两腿动物发现的白糖粒开采,才是有效、长久和可持续的。而一旦把五百万粒的开采底线给打破了,就一定会引起那种智慧超常的两腿动物的注意,紧接着,他们定要采取措施以防止白糖粒的继续丢失。而我们这些自诩是开采,实则是盗窃人家白糖粒的小小的蚂蚁,就一定会成为他们的防盗措施的打击目标。一旦到了那个时候,开采白糖粒的路线被堵住,这就已经是他们对我们最仁慈的惩罚了。若往恶劣的方向预测,他们很有可能会动用他们的挖掘设备,把我们这个蚂蚁巢穴给连根刨了。——白糖粒的匮乏是可以克服的困难,巢穴假若被地球无敌的两腿动物给端了,那可是以我们的能量根本就抗拒不了的任宰任杀的末日呀!”
“我当然知道那种两腿动物的厉害,岂止是厉害,他们简直是厉害加心狠手辣,加戏谑狂虐,加冷血嗜血,加贪婪变态……”。有点酷呀身体有些颤抖地看着我,能够想象得到,一定是它内心储藏着的某种根深蒂固的恐惧,引发的它这样的表现。有点酷呀的话语还在继续:“实不相瞒,当初,在我来投奔新巢的路上,就差点被他们的儿童从黄土地上捏开提起戏耍,多亏我跑得快,在钻到一片草丛里之后才躲过一劫。而在我的头脑重拾镇定,收住逃跑的脚步,转身躲在一片草叶的下面举目朝自己逃跑的起点位置眺望的时候。就见那个欲戏耍我的两腿动物的儿童,正手捏着一根比蚂蚁的身子大五十倍的白色方棱,而且一头是点燃了的细长的木棍。以木棍承载着火焰的那一头,像蜻蜓点水一样使火头不停地点击着黄土的地面,以如此的方式烧杀着正走在那块黄土地的路面上的我们的同类。——凡是被火焰扫过的蚁立刻就变成了一个卷曲的,像木炭一样的黑而焦脆的圆球。而每烤死一只蚂蚁那个做坏事的两腿动物的儿童的脸上,就会露出事遂其愿的得逞的狂笑。——噢!那张笑脸至今我还记得,简直就是一副地狱使者——简称‘地使’的形象。小勇伙伴,那种身形如山的两腿动物太可怕了,我可不想让自己的剩下的蚁生之路跟他们再有交会。”。
我的话语无心插柳地触动了有点酷呀内心的恐惧点。说实话,若不是它自己说出来,我还真不知道它在来新巢的路上会有那样一次恐怖的遭遇。哈哈,仅就这一点来说在新巢除了歪嘴还真没第二只蚁,像它一样有被两腿动物狂虐的经历。于是,我就借着两腿动物在有点酷呀的心里制造的恐惧阴影的话题,继续实施说服它的行动,最终取得了成效,使之放弃不设限开采那个两腿动物的糖库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