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被子高高举过,结结实实盖住脑袋,然后蜷缩成球——这是他一向喜欢的睡姿,很有安全感,也能在寒冷的冬日保存体温,至少感觉没那么冷了。
自有记忆起,苏白便是一个人,捡不要的烂叶,啃草根树皮。狂风大雨的夜晚,也会躲在寺庙的泥像底下,眨巴眨巴眼睛,用缺了口的碗盆接雨。
叮咚,叮咚。
雨水落下,打出一圈圈涟漪。
好饿,好冷。他想着,哈了口气,搓搓手,又把自己裹成球。
雨霁天晴,有一年轻大大咧咧的女子领着男子过来想要拜拜泥像,却发现早已冻昏的苏白,霎时也忘了祭拜,慌不择路带着他回了茶楼,热水泡着热粥喂着,好不容易才给人抢救回来。
然而苏白睁眼的第一句话是:“我该给你多少钱?”
女子哑然,心想这个小娃娃遭受多少苦难啊,干脆给人收下,当个帮工。
钱没多少,好在能吃饱穿暖,还有软乎的被褥。
他做着事,听着说书,偶然也会见到一批修仙弟子,一个个的都配有仙家法器,衣裳华贵,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一股信然自若之气。
苏白没忍住问:“修仙,是不是不用担心吃不饱饭啊?”
一位仙家弟子愣了一下,答道:“是啊,修仙可以学辟谷,不吃饭也不会饿肚子。你想跟我们修仙吗?”
苏白扭捏许久,没有开口,没有多余的动作,怔怔地目送仙家远去,一切如常。
一颗小小的种子悄然种下,直到那日仙者灌注,生根发芽。他跟人去了浮仙门,学了招式,有了一点点积蓄,似乎一切都在好起来。
可是……从天降扬水剑开始,涟漪打破寂静。
苏白苦笑:他好像回不到正常的修仙生活了。亦或者,从未有过。
情绪的爆发是在一瞬间的,积压到极致的委屈、不甘、愤怒,在突然安静的情况下,如火山喷发般一涌而出,任你如何挣扎也无能为力。
多年铸就的强悍心态今日一败涂地,任由岩浆肆虐,伤痕累累。
无声泪水滑落,洇湿被褥,苏白极其小声地、抽抽噎噎地呢喃:“我还能回去么?”
蓦然地,他察觉到被子被什么重物压下,一只大手精准覆上他的脑袋。
那人说:“我以剑灵之名向你起誓,一定。”
一定会让你回归正常修仙生活,一定会让世人知晓他清川之徒,并非是什么祸乱天下的魔种。
刹然,啜泣响起。
清川敛了眼眸,一下一下地拍着苏白的肩,这是他如今唯一能做的安慰了。
也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也许是一个时辰,苏白在迷醉崩溃的状态中恍然恢复,悄悄褪下被褥,探出脑袋。
他的眼睛忽明忽灭,擦擦眼泪,吸了鼻子道:“见笑了。”
清川颔首,默不作声,良久,将买来的甜烧饼递过去:“吃点吧,甜的能让人好受些。”
那甜烧饼显然冷了,又被灵力温过,本该溢出甜浆的馅儿凝成一团,有些粘牙。但苏白还是小口小口地吃了一半,直言:“下回,买现烤的吧。”
清川一愣,旋即含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