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第一次对阴曹地府有了确切的认知,便是在死之岛。
传闻中的忘川水从眼前静静流逝,腥气冲天,承载无数沉浮的骨骸。奈何桥自忘川上建,幽魂步履悠悠,饮罢汤水,自桥这头,踱向桥的那头。
彼岸花丛开了满地,有花不见叶,宛如火焰之海。
有阴差立于彼岸花丛外,额头贴上长长的朱砂黄符,手握一把长枪,威风凛凛。
“新来的,报上名来。”
苏白和阿浣面面相觑,分别报上名字。
“阿浣,上辈子病死,过去吧。”
“苏白……嗯?怎的没有记录?”阴差不信邪地让他报了生辰八字,甚至查验了血滴,无论如何都不能定位他前一世的记载,于是又唤来更高级别的官,一番探讨后,两人如临大敌,举枪威慑,“不许动,跟我们走一遭!”
苏白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三两大汉架着去了地府大堂,狠狠摔到阎罗王的面前,而阿浣只是被扣押在大堂前,不得擅自走动。
阎罗王仅仅露出一只眼睛,赤红无比,像是见惯了血腥,反倒能窥见些讥讽之色,他听罢阴差讲述后,审查一番,道:“苏白?名字可有假?”
苏白恳切答道:“未有。”
阎罗王:“你可知你前世?”
苏白:“知晓一二。”
阎罗王:“何处?”
苏白:“魂海迷宫及泣灵屿。”
地府大堂内沉寂无比,忽然爆发一阵狂笑,末了,阎罗王笑言:“罢了,想来是有人逆天而行,做过此事的也不止他一个。”
苏白疑惑抱拳:“请赐教。”
阎罗王摘下面罩,露出另一只空洞的毫无血肉填充的眼眶,仿佛能看透世俗。他指了指眼眶,故弄玄虚:“吾之目,可窥前世,探今生。凡罪者,皆不可渡忘川,而你,就是跳进忘川,也可安然无恙。因而,你且去罢,莫要让人等了太久。”
等?谁等?
“生老病死,万物循规。饮下孟婆汤药,放下往日种种,走过奈何桥,寻求新生。”
阎罗王振袖,阴差遵命办事。两位皆上前来,一左一右伸出手,欲邀请苏白回到忘川彼岸,踏上奈何桥头。
谁料苏白一撇,振振有词:“贵司便是如此待客?呼来喝去,成何体统?”
阎罗王眯了眯眼,重覆面罩,不答反问:“小友莫不是不想渡奈何?”
“非也,我想留在这里多些时日。”
“作何?”
“借助魂魄,恢复力量。”
地府大堂寂静许久,阴差伸出的手半晌都停留在半空,没有一丝风过,还是阎罗王的笑声打破了这片寂静。
“有趣。”阎罗王抬袖,亮出一道缝隙,后言,“我本欲与你行个方便,了了这段必经之路,但你有求于人,那我便考你一考。”
“此为前世,破了它,我便答应你。”
苏白行礼:“多谢,只是我那朋友……”
“他,自然为我府贵客,理应好生招待。来人啊,请贵客入堂——”
苏白没有什么要讲的了,他定神整理衣服,给了阿浣一个眼神,抬脚缓缓跨入那道裂缝。
时光倒流回旋,裹挟苏白入了前尘之局。故人相见无言,只是静静地面对面伫立。
站在他身前的,正是尚且为人的清川。
一袭白衣飘摇,瑞凤眸微阖,神情淡然,暗藏一分不舍。那条红发带缀在他身后,夺目得要命,好似牵了他的心魂。
他看见清川欲言又止,最终抿了唇。
他看见前世的自己单膝下跪,青发带后的铃铛叮铃作响。
他听见前世的苏白说:“师父父,徒儿一定要去。”
“去有何用?”
“寻一个真相,寻一个心安。”
清川的脸黑了不少,手指紧紧握着,掐出了红晕,又颓然松开,似是妥协:“哪怕是陷阱?”
前世的苏白坚定无比:“对。”
“那我便没了你这个徒弟。”
清川振袖离去,原以为自己故作决绝,能挽回他的心,可谁知他也只不过是跪地叩头三下,随后离去。
——甚至没有拿扬水剑。
春雨绵绵不绝,砸得桃花满地飘零。清川立于原地,愤而打出一拳,桃花树轰然崩裂,化为乌有。
他明知是敌人的陷阱,他明知此行艰险异常,却仍要只身独往。
甚至不愿意等他一等。
师徒二人,背道而驰。
苏白想来,既然此时还没有发生变故,那他此行必然安稳,于是乎他跟在清川后面,探查一番前世真相。
清川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就来到了……浮仙门?!
幻境变迁,苏白紧随清川上天入地,一路上弟子纷纷作揖,异口同声:“清川上仙。”
清川……上仙?
他的师父父,他的师尊,他的剑灵,竟是那陨落的清川上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