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冒着雨跑进一间便利店借了个电话,打给韩兆先,“你能出来一下吗,送我回家。”
沈玉濯很少主动联系他,一听就是有事了,韩兆先问道,“你怎么还在外面,没人送你回去?”他那边传来走动的声音,“你在哪,等我一下,我马上过去。”
沈玉濯说了医院的名字,就在楼底下等着他。
韩兆先开着车过来,落下车窗喊他上车,沈玉濯被雨淋过,上车的时候说:“把你车弄脏了,下次赔给你。”
“唉呀……行了,沈少爷跟我客气什么。”韩兆先嘴上打趣乱说。
往他家开的时候,车里很安静,韩兆先自然也察觉出不对劲了,他小心地问道,“你今天不高兴啊,考试没考好?”
“对了你怎么在医院啊,生病了?”
他还要说些什么,被沈玉濯打断了,“没有。”
“噢……”
下雨天不好开车,终于在车流中穿梭而过,进了郊区,还没在沈家院子前停稳,沈玉濯已经下了车,只留下两个字,“谢了。”便头也不回地绕过车往人工林钻了进去。
“哎!你大晚上去树林干什么?还下着雨!”韩兆先喊了两声,沈玉濯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森森树影中。
……
林子里满是泥泞,走几步就要滑一下,一点光亮都没有,沈玉濯只能一只手向前探着路,扶着两旁的树摸过去,但因为走得急,还是摔了好几跤。
耳边除了雨声就是踩在泥里的声音。
穿过那片林子,他毫不犹豫地迈上通往山顶的小路,上面是用石头铺成的台阶。
沈玉濯往上爬着,石阶表面被冲刷,极为湿滑,难免地会滑倒,摔下去,他只能俯下身,尽量保持平衡,用手指摸索着台阶,要摔时便用双手死死扣在地上。
他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自己摔了多少次,身上的衣服早就湿透了,沾了满身脏污的泥巴,脑子里没有了别的念头,仿佛爬上这座山就是他唯一的执念。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雨好像小了些,沈玉濯最后一步迈在山顶的平地上,整个人力竭地瘫倒下去,喘息了一刻又爬起来,身体发晃地向着院子里走去。
手抓在院门口柱子上,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夜里的光线,勉强能看到大致的景象。
院子里的月季都不见了,地上的土被水泡成了一滩滩泥坑。
山上很安静,除了雨水落地的滴答声和他的呼吸,没有一点声音。
沈玉濯慢慢地走进院子,穿过两侧花田,站在木屋前,手落在门上时,却突然心生了一阵怯意。
害怕什么?
怕荆衡不在?怕他在?还是怕他根本没有来过……
沈玉濯闭了闭眼。
“吱呀”一声,陈旧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
里面安安静静的,和十几年前没什么区别,外面的雨隔离开,沈玉濯向前迈了一步,踢到了什么,低头看下去,是一个花盆。
里面栽着一支白色的月季花,花骨朵微微垂着。沈玉濯弯下腰去,触碰到花盆里的土是干的。
他有些迷茫地抬眼,地面上,那些或大或小的花盆都栽着月季花,黑夜里看不清颜色,只能看出深的浅的,高的矮的……
它们都端端正正地立着,活着。
沈玉濯迈进去,在中央的空地里,他终于无力地坐下,手去抹开脸上的头发,反而蹭了一脸泥。
荆衡救了他的花,但他已经走了。
他来晚了……
和以前一样,他总是赶不上,总是错过很多东西,就像错过见爷爷的最后一面。
他对爷爷的记忆只剩下三个画面。
第一个画面是他坐在木屋门口,看着爷爷将院子里载满鲜花,浇水、松土。
第二个画面是他不知道在学校里做了什么,被沈振峰打了,不停地哭,那时他太小了,说话只能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爷爷想尽了办法,用各种玩具安慰他。
第三个画面,他被关在沈家别墅的卧室里,从阳台伸出去半个身体,看着大门外一排灵车经过,远处低矮的山顶了无生气。
从此以后,这间木屋除了他,再没有人来过。
沈玉濯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身前的花瓣,柔软、细腻如同绸缎。
有声音传进他耳中时,他还没有回神,直到余光里有一圈淡黄色的光晕出现,他恍惚地转过头。
一个身影站在门口,上半身照亮被手上发光的东西照亮,和沈玉濯一样满身都是污泥,手上拎着个盒子状的东西。
他呼吸有些重,深邃的轮廓在此时异常柔和,墨黑色的眼眸仿佛将所有的中心都放在沈玉濯身上,像是无边的夜空中数不尽的繁星。
“生日快乐。”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