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见的多了,庆帝似乎是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多儿子里面,只有躺着的这个,才是最出息的,也只有这个,才不是为了自己的皇位。
悬空庙上,在那样危急的关头,如果范闲第一选择,是不顾生死的去救庆帝,只怕多疑成性的庆帝依然会对范闲有所提防,因为那样的举动,也许是他想表现自己看的,而庆帝,向来不会相信,看得见的忠诚。
可问题是……范闲选择了先救老三。
如果深究起来,都察院甚至可以就着这个细节,弹劾范闲大逆不道。只是庆帝却从这个细节里面,看清了范闲看似玩世不恭的外表下,依然有一颗温良仁爱的心。
……就像当年那个女子一般。
这,正是范闲想让他看到的,庆帝并不知道这一点。所以,庆帝觉得很欣慰。
在知道范闲被重伤将死之后,他许多年不曾动摇丝毫的心,终于有了那么一丝丝颤动,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对范闲,是不是压榨的太过了。
自己的几个儿子:老大太直,老三太小,老二太假,至于太子?庆帝在心底冷笑一声,心想这个小王八蛋,莫非以为朕没有看见,你故意踩中那个酒杯?
所以他将范闲留在了宫中,一方面是为了尽快将范闲救活,另一方面也是一位中年男人,骨子里的某种负面情绪在作祟。
对此,范建感受最深,就因为对庆帝知之甚深,范建就算担心范闲,也根本就不敢进宫探望。
这种情绪,甚至波及到安乐身上,安乐那天出宫后,第二天庆帝就派人去接,因为等陈萍萍回宫晚了些,还惹的庆帝不悦,所幸后来安乐没再出去,他也就没再说什么。
就在此时,关于范闲的身世的一则流言,悄无声息的在京都传开,庆帝震怒,使得陈萍萍都不得不放下,对悬空庙刺杀一案的追查,匆匆进宫禀报陛下。
“陛下,外面那些流言,已查实,是北齐密探所为,您看,该如何处置?”陈萍萍试探的问道。
庆帝那双往日清湛的眸子怒火中烧,如鹰一般锐利噬狠,一字一句说道:“知道这件事情的五个人,都不可能泄露出去?那北齐人是怎么知道的!”
“也许,也许是北齐人猜到的。”陈萍萍低声自言自语着,却不知道猜中了最接近事实的答案。
皇帝冷笑道:“苦荷是什么样的人物?北齐国师难道仅仅用猜测就敢下定论?”
陈萍萍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长公主,嫌疑最大。”
陈萍萍这话,看似大胆,实则极为高明。
范闲监察院提司的身份暴光,又是陛下暗定执掌内库的人选,这种权势,一般的人猜不到什么,但太后怎会不知?在她的再三问下,庆帝终于向母亲承认,范闲也是自己的私生子。
太后在震惊之后,还是接受了这件事实,毕竟老人家再如何痛恨当年的那位“妖女”,但对于皇家血脉总是容忍的,否则也不会容忍安乐当上公主。
太后知道范闲是叶家的后人,长公主是太后最疼的女儿,曾将言冰云卖给北齐,与北齐太后有私下的书信来往。
最关键的是,她之前因为内库移权,对范闲恨之入骨。要知道,范闲和林婉儿解除婚约不足一月,在此之前,范闲才是庆帝属意的内库继任者。
消息从庆国传到齐国,齐国做出反应,再派人在京都散播范闲是叶轻眉之子的流言,也是需要时间的,没有几个月时间,都不够消息来回传递。
庆帝十分清楚这些,长公主拥有知道此事的最大可能,拥有通过北齐方面转手曝料的最佳途径,最关键的是,她拥有最大的动机,所以,他认定,这是长公主在范林退婚之前,泄露给北齐的。
他的面色有些难看,半晌之后才说道:“看来……云睿并不知道,安之和安乐是朕的骨肉。”
陈萍萍微微颌首,从陛下这句话中就知道,陛下已经相信了,长公主才是这个传言的源头。
想到今日朝中,御史们纷纷上书弹劾此事,庆帝沉默下来,片刻之后,才冷冷说道:“朕知道了。”
“接下来如何处理?”陈萍萍咳了两声,由于进宫匆忙,花白的头发没有束的太紧,有些蓬乱,愈显老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