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端着醒酒汤进来了,叫醒了楼先生和阿勒齐。
“家主,回屋歇息吧,夜里寒凉。”
楼景谦缓缓睁开眼,一脸迷茫:“啊,已经天黑了吗?怎么一眨眼就天黑了。”
“已经酉时三刻了。”
“拿笔墨来,今日喝得真是酣畅淋漓,痛快啊,我要给苍雪师兄修书一封细说。”
管家迟疑了一会。世子见状补充道:“苍雪先生已往生了。”
楼景谦迅速坐起来,急问道:“往生,什么时候的事?”忽然之间,他又像是想起什么,半是哽咽半是自嘲:“看来我是真醉了,既已醉了,你们为何还要叫醒我呢?”
眼见先生就要离开,世子连忙上前,将自己近日所写的文章呈给楼景谦:“先生,这是学生近日研读经书的所思所想,只言片语,支离破碎,不成文章。请先生过目。”
先生接过,可酒过三巡,看了半天,满目重影,他无奈:“先生喝多了,看不清了。“
“先生,我一一念给您听,请先生赐教。”
酒劲上来了,楼景谦不知为何,将手里的文章撕成碎片,抛洒空中。众人皆是一愣。
楼景谦怒道:“萧照世子,如今天下大乱,天下那么多人你不看,天下那么多大事你不听,天下那么多积弊你不问,只会看这些个迂腐死物,哪怕有朝一日你熟读四书五经,你也永远写不出什么好文章,萧照世子,你是个无心之人。”
“先生,有心只会痛,我这样的乱世之人,生于大厦将倾,只知独木难支,怎配有心。“
楼景谦的手指着世子的胸膛:“怎会无心,这跳动的是何物?砰砰砰,比为师快矣。“
“先生,不过是具行尸走肉而已。“
“放屁,我管不了那位学生,我还管不了你俩个小兔崽子。萧照,阿勒齐,你们明日不必做功课了,去偷偷下山,势必要多走走,多看看,多听听,天地之间来来去去,俯仰之间走走停停,这是师命,不可违。“
“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和阿勒齐从天地间找文章,悟学问?”
“非也,不写文章,去山下给我偷几只鸡,抓几条鱼,为师我要吃鸡,要吃肉。”
“可是佛门重地,主持知道了怕是会……”
“我不管,我要吃肉,明日不把肉带来,我就把阿勒齐吃了。”
阿勒齐迷迷糊糊醒来,谁,谁在叫我。
第二日,世子和阿勒齐偷偷下山,偷了七八只鸡,分别做成了叫花鸡,烤鸡,窑鸡,炖鸡,盐焗鸡,白灼鸡……
楼景谦昨日豪饮,久醉不醒,硬是被这肉香味给馋醒了。
世子躬身行礼,“先生,以按您的要求,抓了鸡来,只是您昨日未来得及细说何种口味,故学生将各种口味都做了一种。”
“好好好,知世故而世故,是堂堂正正的读书之路,孺子可教。”
几人大快朵颐,楼景谦赞道:“色香味俱全,神品。”
阿勒齐附和道:“还是肉香啊。”
酒足饭饱后,楼景谦忽然记起这几日还未检查他二人的功课,便幽幽问道:“这几日读书可有懈怠啊?为师荒唐,你们可不能跟着荒唐,要勤学苦读。”
世子汗流浃背,不是,昨日将我文章撕成碎片的不是先生您自己吗?怎么回事,吃完肉了就都忘了?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楼景谦见两人皆低头沉默,心中了然:“既然未做就尽快回去补写吧,为师明日定要看见二位的文章,切记,读书无捷径,苦海作舟,要沉得下心,世道太乱,我们师徒所能修的,也唯有此心罢了。”
世子一脸无语,但还是老老实实答道:“学生谨记。”
当夜,世子和阿勒齐两人奋笔疾书补功课,手心里全是汗。
世子暗暗思索,写什么文章好呢?先前所写的文章思来想去皆是前人所思所想,先生定是不喜。
写文之余,他想起今日下山打探消息,风闻刺杀皇帝的契丹质子已被大渊截杀,头颅悬挂城门示众,看样子,大渊是不打算出兵北伐契丹了,两国很有默契地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可惜啊,多好的两败俱伤的时机,竟如此收场。
有朝一日,我萧照定要重新卷起大渊和契丹的风云,让两国也尝尝两败俱伤,元气大伤,任人宰割的滋味,以报当年冀州之仇。
世子暗暗下定决心,心中沟壑起,于纸上,落笔写下的却是:天下大同。
阿勒齐始终不理解为何世子每每都能做到用杀气腾腾的脸写如此温和洁净的文章,世子怕是病了,日后要请个好点的大夫给他看看。
其后,先生看了世子的文章大加赞赏,说世子有兼爱天下的心胸,阿勒齐闻言,心里简直是天雷勾地火万千无语,阿达,读书人可真会骗人。世子,你不去戏班里唱曲真是可惜了。
“恕和,你对儒家经典很有领悟,想必怕是日日星夜苦读了,辛苦了。”
世子谦虚道:“回先生,其实还好,我与六经,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日后需要学习之处良多。”
阿勒齐心里腹诽,世子,您也太会装了,我阿勒齐要不是从小跟你一起长大,八成就信了你那套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