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节过后,商铺重新忙活起来,学堂也恢复了课业。付子倾各方打听,找到了本县最大的布料店,趁着店闲,拉着面善的掌柜道了一番凄惨处境,寻得个打杂糊口的短工。
这夜,付子倾搬来从店里抄得的布匹进货册子,记着上面的布料品相,思考着每款花样料子的长处和不同。便也偷偷记着供货的各家染织坊,另抄录出来。
夜里掌着虚灯,林昭从学堂下学后便坐在桌子另一头研功课。付子倾忙着手里的事情,不时地瞥一眼对面人的动向,她总觉着林昭从桃花节那夜开始便不太亲近自己。
“昭儿。”看到林昭换了武学的书,付子倾试探道:“桃花节可玩得尽兴?”
林昭抬眼,正对上付子倾透着虔诚的眼神,便轻点了头以示回应,接着看起书来。被敷衍的付子倾悻悻地低下头,抄起本从道机山顺出来的《静渊秘本》翻阅起来。
这本《静渊秘本》对静渊决的用法做了详尽的释注,付子倾的思路是摘出静渊决不同于仙道一般道法运用的那部分,譬如将周身之气凝为光球,再如铺设结界、借物传讯。
借物传讯的用法是间路原抄了法门给她的。付子倾翻腾出来那张山门令牌的传信口诀,对着腰间的木头试了试,不见什么异常。心道在自己没参悟这套传信法门之前,难有对静渊决解法的进展。
付子倾抬眼瞥了眼林昭,见她毫无睡困之意,便又扯了本《道机山密谈》来看。正翻到戏文里唱得那出桃花妖的出处,便得了主意,低声问向林昭:“可要去院子里走走?”
又对上那双诚挚的眸子,林昭错开眼神,思揣着应了一声。
付子倾寻出那把没开刃的轻剑,拉着林昭到院子里坐好,径自划开距离,迎着升到穹顶的月弯,抬手轻捋着剑气转了个身段,裙摆扫出一弧轻盈的花迹。
自旧时起,男子剑舞爽利豪迈,女子剑舞刚柔并济,皆是身法配以招式,以壮征战之气,显盛世之昌。
付子倾的剑舞全不在此列。或是手上转出个剑花,或是用道法使身子旋出地面佯作剑气的余威,皆没有半点儿比武或壮志的情绪。若是将她手里的剑换作扇子或青丝绢布一类,倒是应景得很。
便是这股孩童般顽劣的卖弄劲儿,使得月色也变得轻巧鲜活,显出桃花映衬下的少女精妙的好容颜。
林昭看得有些呆愣,挂在脖间的玉佩隐隐透出些浅青的亮光。
“昭儿!”手腕轻提着做了个收势,付子倾走近前来,正对上林昭还没藏起的动容神色,浅笑着哄道:“瞧你这样子多好看,莫要不理人了。”说罢上了手,将林昭拉起身来牵着。
“夜里风凉,早些休息吧。”手里送来温热,叫人无法忽视。林昭走回屋子,却也没松开那令人紧绷的触感。
倒是付子倾估摸着哄人得逞,便上赶着又递了递手,惹得人几丈远的距离如烹小鲜。
有着先前的准备,付子倾在衣料铺子里做得十分应手,掌柜的便提她做了统货的后堂,偶尔也帮忙接着老主顾。
这日铺子里不忙,付子倾在后院理着进货的帐子,便听着一位新来的伙计从前屋绕进来,慌忙道:“付姑娘,有位张公子找你。”
“张公子?”铺子里确有几位姓张的主顾,付子倾收好帐子,赶着撩起前屋的布帘子踱出来,正撞上位熟面孔。
“张吔?”
“张某不才,感念付姑娘记得在下。”张吔合了身礼,打扮了一身富家公子的行头,倒是周正妥帖,不好与付子倾这般异乡可怜人相识的。
店里不忙,人杂耳多,付子倾紧怕惹得自己来历不明,干系不明,传到掌柜的那里不好勾圆。眼下迎了笑,回礼道:“子倾往来买卖,自是要记着您这般贵客。张公子可是来制衣?”
扫到铺子前屋这三两竖着耳朵的伙计,张吔收了收心思,应道:“家慈生辰日近,某想亲自置办一身衣裳做寿礼。烦请付姑娘帮忙掌个眼。”
“张公子客气了。”付子倾笑着欠欠身子,招呼一位伙计看茶,对上张吔。“令慈平日穿什么样式款色的多些呢?”说着从旁侧的抽屉里拉出染布和花样册子递到台面上。
张吔瞧出付子倾的架势,轻挑了挑眉,接过册子翻阅起来。“有劳。待我瞧瞧……”
伙计们怠慢着手里的工,侧听这位新上任的年轻掌事个中轶事——才子佳人也罢,强取豪夺也罢。到头来悻悻而归,索然无味,便各自散了。
待伙计离开,张吔沉着声音询道:“不知姑娘芳名?”教敬山庄时,付子倾化名付言之,而今自称子倾。
付子倾没接话茬,而是警惕地问道:“不知公子家住何处,不远到这小小的平阳县置办衣料。若是贺寿,华阳城的布匹花样皆堪上品。公子可到城南井子街的张王布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