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抓走傅翊周的是其他人,沈鸢可以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陪着傅翊周。
但那人不是其他人,而是宁殊,这就让她心里总有一种亏欠,好像是她害得傅翊周被伤成这样。
沈鸢嘴唇紧抿,绞着手指,坐在床榻边的矮凳上。
“你不用陪着我,我躺在这自己会恢复。”傅翊周脸本来侧向外侧,现转又埋在被褥里。
“你看到了,我也没什么事,现在赶紧回家去,免得你家人担心,我这里没地方给你住。”
沈鸢趴在床边,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问:“你是在生气嘛?”
傅翊周轻笑了一声,侧脸看向她。
他深深沉了口气,“我气什么?”
“你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她声音很小,牙齿咬破了下唇,血液沁出唇瓣。
傅翊周想去擦掉她嘴唇上的血渍,下意识伸出靠在外侧的右手,但是那只手像是块僵掉的木头,手指不听使唤。
他又收回了手,语气有点冷,“你是因为愧疚了才来看我的么?”
傅翊周余光瞥见她在点头,他视线顿时锋利。
他侧头向床里,就听沈鸢说:“很愧疚,但也很心疼。”
傅翊周冷哼一声,还在赶她,“别心疼了,回府去吧。”
沈鸢趴在床榻边,脸靠过去,在他耳边说:“我不回去了,我家里人都不在。”
傅翊周拧着眉又把头转过来,“胡闹。”
“我让春玉帮我瞒着的。”沈鸢整理他脸侧的发丝,天气愈发炎热,他身上的温度带着血腥气飘散在四周。
沈鸢将腰间的香囊解下,这是端午节才装的药材,一股药草的清新香甜气息。
她站起身把香囊挂在床幔边,傅翊周微微抬眼,就能看见她的身形,他喉结微动,脑子里面又想到宁殊说的话。
那日,酷吏听从吩咐,先打了他五十大板,然后将他扔到了一边草垛上,照例逼问他为何行刺长公主,是否受到有意之人的指示,指示他的人是谁。
傅翊周只闭嘴不言,那苔杖就挥到了脸上。
三个狱卒轮换,直到都筋疲力尽后,才离开审讯室。
不多时,一衣冠济楚的白袍男子走了进来。
宁殊身边的侍从,朝看守使了个眼色,看守当即拿出钥匙,打开牢门,他用靴子踢了踢傅翊周的肩膀,傅翊周才勉强抬起眼皮。
牢房外狱卒搬来了太师椅,宁殊撩起长袍坐下,栅栏内,傅翊周趴在稻草上一动不动。
宁殊手撑膝盖,缓缓弯下腰,好整以暇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傅翊周。
“你到底有什么本事?一无是处,到底是怎么骗得沈鸢那样死心塌地。”
闻言,傅翊周咳嗽了一声,胸腔颤动,血腥涌上喉头。
“你又不是她,又怎么知道她的心思?”
他虽然被打得很惨,但说出的话依旧让人恼火。
宁殊哼笑了一声,宽袖下的手攥紧扶手。
自沈鸢回京后,他不止一次,劝沈鸢嫁给他,她推三阻四,谁承想她转头竟然要和一无名小卒成婚。
这无疑于是在他内心插下一刀,他心中愤懑,无处宣泄。
虽然他还能在浑身是伤的傅翊周面前怡然自得,但五脏六腑却在悄然流血,因那个自小就陪在他身边的女人。
他劝了沈鸢无数次,低声哄了她无数次,可她始终愁云满面,笑带凄凉。
那日在沈府,他还是头一次看见沈鸢笑得那么开心,却是在一个毫不相关的男子身边。
那笑容刺眼,也让他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像是笑话。
宁殊狭长的眼眸,不屑,轻蔑,眯着眼睛睨他,“就算是我睡过的女人,你也不配和她在一起。”
闻言,傅翊周后背一凛,指骨在地上蜷缩。
宁殊察觉到他好像僵住,蓦地笑出声,“一般男子很难忍受娶了这样的妻子吧。”
“而我,极其憎恶有人觊觎我的女人。”
见地上傅翊周没动静,宁殊还觉得气没散出去。
“怎么不说话了,先前不是还很傲么,你挺会装孙子的。”宁殊语气轻蔑。
傅翊周抬眼,只说:“我没行刺长公主。”
宁殊喉咙溢出笑声,“这我当然知道。”他声音很轻,一字一顿。
只一问一答,傅翊周已经确定,针对他的人就是宁殊,而且从一开始宁殊就注意到了他。
最早可以追溯到廖飞安排他任务那天。
离开前,宁殊对身边的千户说:“废了他的右手。”
傅翊周回过神,沈鸢正在一边叠他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