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中安静好一阵,宁殊抬眼深望了她一眼,嘴唇微张,又抿了抿,说:“你可有什么要对我讲的?”
被这么蓦地一问,沈鸢抬头,双手紧扣,交叉在身前,“我……我……”她低眼,视线在地面左右来回。
“他呢?”
“他死了。”
她并没有说那人是谁,但宁殊猜出,当即回答,如鹰般的目光直直望向沈鸢,好在他没在她脸上看出什么难过的神色。
宁殊心里稍微好受一些,脸上的笑意也真切了几分。
沈鸢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就像今早她在山上照常起来,以为这天又会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日子,结果山上的人一上午四散逃命。
就像她以为蒋十伊应该会在某个地方呆着,或是收到消息一早逃了,然后留下她一个人。
她却从来没想到过他会死了。
沈鸢看着宁殊,也微扯着嘴角,跟他一起笑,可笑着笑着就觉得眼眶湿润。
宁殊径直上前,也不管什么男女有别,牢牢握住她的手腕。
他们自小定下了姻亲,她就该是他的人。
突然被人攥住手,沈鸢竟然想着的是立即挣脱,但一看到是宁殊后,又平复了下来。
“别怕,跟着我。”
沈鸢被宁殊拉着手,走出了营帐。营帐外,既有穿着轻盔甲的官兵,也有江州聂司的官兵。他们有条不紊,清点安置从山上下来的匪徒,以及他们的家属等。
山上俨然是一座小城,各种类型的店铺齐全,也有会不同营生的手艺人聚集在一起。他们并不是山匪,而是混口饭吃的普通百姓。
宁殊紧拉住她的手不放,沈鸢也就被这么牵着走,她微微侧过身,躲在宁殊宽袍后。
官兵们不敢直视宁殊,纷纷专注地看管着这些人。但聚集在一起的山上的人,有人认出了沈鸢。
方好对旁边的女人道:“哎,那不是小十的媳妇吗?”
“是啊是啊,哎,不对?她怎么和其他男人在一起。我没看错吧,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居然还牵着手。”
方好拧紧眉心,视线落在远处并排走着的男女身上。
她刚刚向人打听了,山上的男子,有职位的会被处斩,其余的会被流放至北边关外。她们这些女子,要么各回各家,要么也跟着爷们一起流放。
“哎呀,到底是花容月貌的年轻女子,果然连当官了看了都心动。”那人又开始羡慕起了沈鸢。
“那小十该怎么办。”方好似是自己问自己。
那女子笑了一声,“那肯定是跟着当官的啦,谁像我们倒霉,天生命不好,只能跟着土匪过一辈子。”
他们经过看管女眷的场地,到了关押男人的那一块。
那群匪徒赤手赤脚,紧挨着坐在地上,周围官兵握着长枪,将他们围成了一圈。
宁殊没有靠近他们,而是在离他们较远的位置站定。
他侧过脸,微微低下头,对远处那些人扬了扬下巴,“这里有你认识的人吗?”
沈鸢本来心不在焉,现在一瞬来了精神,视线在那坐着的一圈人里梭巡,没有看见他。
等她回过神来,她才想起,刚刚宁殊不是说他死了吗。
沈鸢摇摇头,说:“没有。”
宁殊本意是想听听看,她还认识里面哪些男人,挑出来一并送到重刑牢狱去。
“那你要去看看他的尸体吗?”
沈鸢眼神晃了晃,仍旧摇头,但没出声。
沉吟了好一会,她才问:“他是怎么死的。”
远边的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给青翠的山脉披上了霞衣。
“说是摔跌了下去,砸得满脸是血。”
沈鸢眯起眼睛,他会这么不小心?
“去看看吧,毕竟他替我照顾了你一年多。”宁殊放开她的手,双手反剪在身后,侧头垂望着她。
沈鸢抿了抿嘴唇,脸颊上的肉有些颤抖,良久才道:“不看了,我不敢看。”
不远处,云隐山唯一出路的封锁外,带着铜锣圆帽的官兵例行检查,拦下来了那个带着帷帽的高个男子。
“喂,你从哪来,到哪去?”
那人撩开了白色纱布,一张脸白的出奇,和他们这群在太阳下晒黑的人完全是两个鲜明的颜色。
他从衣襟里取出一封保存的很好的信封,官兵接过,拿在手里查看,看了看信上的字,又看了看眼前人。
官兵连忙换了一副面孔,变得恭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原来大人是要回京城。”
“大人您慢走!”几人冲那男子的背影喊道。
等他走远了,那几个官兵才挠着脸,互相交换了眼神。
“那字怎么念,是叫翎?”
“是叫翊吧,和翎很像。”
“我也就瞄了一眼名字,叫傅翊周,还是傅翎周,没看清,哈哈。”
“京里头的官都大三级,好家伙,锦衣卫的人怎么在我们江州这。”
“啧啧,谁晓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