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厅里,莲花座上的菩萨低垂着眉眼,慈悲地俯视众生相。供桌上的水果摆得整齐,鲜花上坠着露珠,一旁的檀香似佛塔般悬挂着,烟雾袅袅升起,屋里宁静又平和。
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端坐在蒲团上,手上捻着佛珠似乎在专心倾听善信的烦恼。
“大师!不是我不想去找工作,而是我昨晚上做了个梦,梦见我碌碌无为,还因为加班猝死在工位上,你不知道,我醒来时惶惶分不清身在何处。你说,这是否就是传说中的黄粱一梦?是预兆,还是上天的警示……”
听了半刻钟的逼逼叨后,老和尚微微笑着倒了杯茶给对方。
“我懂了大师,你是说人生就像这镜中花水中月,皆是虚妄是吗?”善信望着杯中水说。
老和尚笑容不变,“这是茶。”
“哦,我懂了!大师是说人生就好比这杯茶,先苦后甘,不到最后无法分辨是好是坏。”
老和尚表情一僵,他深深吸了口气,轻轻吐出:“施主说了这么久,想必口渴了,喝口茶歇歇吧?”
“大师果然是大师,每句话都蕴含着真意。人只要活在这世上,总是逃不过八苦的,既然如此,又何必绷得太紧,歇歇脚松快松快再走更好。”
她叹息着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所以我决定要出家!”
大师额头青筋一跳,终于没绷住,将她面前的茶收了回来,“出去!”
半分钟后,善信广寒宫,站在门外重重拍门,“老和尚,你不能因为我们很熟就对我这么不客气!”
里头传来老和尚呵斥的声音:“如此庄严之地,怎可大声喧哗!阿弥陀佛,佛祖见谅。”
广寒宫说:“你开门,我就扣一让佛祖原谅你。”
老和尚:“滚!滚出我的庙!”
广寒宫被吼也没多不高兴,毕竟她被拒绝不是一次两次,只是心中仍然不免有些失望,她坐在殿门口的阶梯上,望着庭中两眼发直,脑袋空空。
“小寒姐姐。”
旁边传来的声音,惊醒了广寒宫,她转头看去,是个拿着大扫帚的小和尚,扫帚比人都高,小和尚法号叫常见,家就住山下,因身体不好从小送上来的,今年才十岁,平时去上学,寒暑假便在这小真寺里过,前几天放暑假刚回来。
广寒宫往旁边挪了挪,给人让个位置,转移话题招呼他:“常见师侄,你放假啦?”
“对啊。”常见先应了一句,随后又叹了口气,一脸认真道:“小寒姐姐,不要叫我师侄啦!性真方丈让我给你传话,他说你没有慧根,心在红尘迷瘴,强行出家不是好事。再闹也没有用,让你赶紧回去,没找到工作前不准上山来。”
说罢他把扫帚夹在腋窝,严肃地行了个双手合十的礼,“我要扫地去了,你也早点下山吧。”
说罢一脸惆怅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就下了阶梯扫落叶去。
广寒宫:“……”感觉被鄙视了呢。
虽然被赶出了寺门,但广寒宫也不能跟个小孩计较,只暗自憋了会儿气,然后垂头丧气地往山下去。
老和尚法号性真,在小真寺修行七十多年,是周围有名的高僧,但广寒宫却也不是个寻常的信众。
虽然她嘴上胡说八道似的提起那黄粱一梦,但事实上那倒也不算完全胡说,因为这辈子是广寒宫活的第二世了。
广寒宫上辈子刚出生就被丢弃在医院外头,那年头没什么监控,找人千难万难,最后她自然就成了孤儿被送往福利院,一个孤儿要想活着或者活得好一点,只能从小就开始卷,短短二十五年她卷生卷死,然后某一天一觉睡醒发现自己重生了。
广寒宫瞳孔地震:重生?!糟糕,我没背过彩票号码啊!
但与上辈子有所不同的是,这辈子的她是被一个老和尚捡到送往的福利院,老和尚说与她有缘,虽不能收养她,但一直颇为照顾她,养她跟养隔代亲的亲孙女似的,还怕她一个女孩子受欺负,甚至将人接到寺里来习武。
于是广寒宫从此有了一个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爷爷。
大概是上辈子卷得太厉害了,所以这辈子,往好听了说是广寒宫无欲无求,淡然出尘,往直白了说那就是咸鱼一条,不想翻身。
在她八岁那年,有一次路过一片贫乏荒芜的郊区,有着后世记忆,知道这里有套房,以后说不定就能有栋楼的幼崽广寒宫受身体影响,对老和尚说出了她以前绝不可能说出口的话:“爷爷,我想在这里有个家。”
说完她掏出了自己的存款:老和尚给她的压岁钱。
老和尚没有拒绝,拿着她那点压岁钱就给她凑了个整买了一套带院子的房。
十年后,美丽世界的孤儿广寒宫同学因为这套房失去了生存的重担,走上了朴实无华且枯燥的富婆之路。
每每想到这里,广寒宫都情不自禁地捂住自己的脸:我靠,我当时到底是有多厚的脸皮才能理直气壮说出用三十块钱买一套房这样的话啊?!
当时八十多岁的老和尚一心向佛,对这泼天的富贵毫无兴趣,反而把广寒宫管得更严了,大多数人一朝暴富都容易走上歧途,更何况广寒宫只有十八岁。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广寒宫对走向歧途被花花世界诱惑沉沦没兴趣,对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拥抱光明的未来也没兴趣,反而一心只想接他的班。
十八岁的准高考生广寒宫表情诚挚,语气恳切:“我现在能看懂佛经了,所以我觉得大学没必要上。而且滚滚红尘我已看透,现在只想离开尘世修身修心,渡人渡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