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灼等待期间,两人时不时互看彼此,为确保西园寺乖乖待在客厅不闯入仙道卧室,葉月翻箱倒柜总算从某个落灰的盒子里翻出几把房门钥匙,上锁后带着衣物安心来到浴室,站在花洒下将自己从头淋到脚,吹干长发后对着镜子反复确认自己素颜的样子可以见人。
对方洗澡时并未破坏妆容,爱美的年纪女生们敏感到从头比到脚,葉月亦不可免俗。除却曾经如剥壳鸡蛋那样细白嫩滑的肌肤经受足足两月暴晒暗下半度之外,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少女对自己的素颜有信心,更要紧的是在家洗完澡还化妆是对居家生活与化妆品的不尊重。
最最要紧的是,等下被赶出门的又不是她。
洗衣机发出一遍又一遍响声,机子做梦都没想到会在某个寻常的假期午后被疯狂/操作,连续深度清洗五遍后,葉月第六次摁下开始键,洗衣液告急。
“你的衣服干了。”
她冷漠地提醒道,眼神催促西园寺赶紧将她的衣服脱下归还。
“你是不是有什么暴力倾向?”
西园寺心疼看向吱吱作响的洗衣机,忍不住挤兑两句。
“你以为阿彰在球场上为什么能跑那么快?我劝你换好衣服先走为妙。”
葉月威胁道,惹来对方惊讶后的大笑,氛围一时之间诡异到好笑,因说垃圾话的能力有限,针锋相对的两人展开无聊口水战。
“也许我跑得更快呢?”
“那我就站在阳台等你跑到马路上,用阿彰的篮球砸你。”
“你砸的中?那么远。”
“你以为阿彰投篮那么准是跟谁学的?”
“难道不是教练?”
“我就是教练。”
“骗人,你有执教资格证吗?”
“哼,有也不会给你看!”
“……”
“……”
从下午两点断断续续拌嘴到四点,阳光懒洋洋透进窗,洗衣机在第八次深度清洗后发烫,客厅飘过微弱的电器烧焦味。葉月终于决定饶过它,丧着脸打开机门,她猜到衣服经不起折腾,未曾料到捧在手心的是一堆破烂。
正当她怒气值爆表,将破布缠绕成一团布球,高高抬起手臂,在金色日光下抛出一道完美弧线,即将正中玄关处摊开还未收拾的垃圾桶内时。
“呃……”
门开了,清风拂面的笑容绽放眼前,仙道在电光火石间接住这劈头盖脸的远投,绝妙拦截引起了西园寺的尖叫。
“仙道君你回来了!”
从沙发上弹起,第一时间迎接这个家另一位主人的归来。
“小七?”
仙道的视线迅速抽离掌心抓牢的破布,他满脸疑惑的朝阳台方向望去,葉月正双手叉腰瞪过来。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话音刚落,又有东西从她手里砸来。
“喂……”
仙道及时丢下布球,眼明手快接住了一只塑料空瓶,宝矿力水特包装,大概是他在阳台喝完忘记收走的垃圾,之一。
“小七?”
语气略微惊讶,他读懂了她眼里藏不住的愤怒却不明前因后果。
“仙道彰!”
连名带姓的称谓极少出现,仙道看见了客厅内敞开的拉杆箱,明知是一级警报却秉持着外人在的情况下大事化小,以葉月站着的位置完全能看见他身后的一群人,有什么矛盾也等送走客人再闭门私了。
于是,他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
“那么重的箱子你自己提上来的?回来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可以来接你啊。”
嬉皮笑脸不把她的生气当回事,试图转移话题带过。
“箱子给你回卧室收拾东西,然后带着她离开!”
葉月真在气头上,顾不得门后细细嗦嗦传来交头接耳声,迈着大步走到仙道面前,在他吃惊的眼神中,指向行李箱的手指接着指向早已站到仙道身旁的西园寺。
“嗯?”
仙道怀疑自己听错了,只是一个晚上没联系,前日中午在电话中还有说有笑的葉月怎么突然把自己当仇人对待,于是他犯了男人都会犯的第二个错误。
“小七,吃过东西没?”
将女生的脾气归结于与自己无关的任何其他原因。
葉月沉默不语,拖起箱子拐去仙道卧室,当众人不明所以小声躲在仙道身后时,她不急不躁拉开橱门,将仙道的衣服往被清空的行李箱内塞。
玄关处终于爆发,越野首当其冲脱鞋,仙道刚要跟着换鞋就被西园寺拦下,多米诺骨牌式询问接踵而至。
“葉月,你怎么了?”
来自闯入卧室看见葉月气到发抖的越野。
“那个……我们还是不打扰了?”
来自仙道身后不敢吱声的植草与池上。
“你有和她讲过什么吗?”
来自兵荒马乱中依旧从容不迫的仙道,事情对他而言似乎总有解决的办法,前提是先弄清楚,而知情人正不愿与他平静交流,不得已只能将目光投在西园寺身上。
“仙道君……你的……你的……”
屋里那个眼里直冒火星,屋外这个猝然崩溃,西园寺不管不顾展开双臂扑向仙道,陵南篮球队的头号人物反应再快也拗不过身后两位挡门的堵住了他的逃生通道,躲过全身的他牺牲了半条手臂被紧紧拥住。
“她刚刚打我!”
西园寺哇哇大哭,眼泪比声音先一步抵达。
越野、植草与池上同时吓到,女孩子哭什么的最可怕了,女孩子打人?这可是乖乖生们闻所未闻的奇观,众人将两人围成圈,另一位当事人丢下理到一半的行李闻声走来。
“你说什么?”
仙道轻轻拉开她的手臂,不管用,在绝对无赖下对女生用力他做不出。
“我说她刚刚打了我!”
西园寺边掉泪边自己抽回手,只为掀起袖口、裙摆与领口,一一指出葉月对她犯下的罪证,那些几小时过去后逐渐显现在白皙肌肤上的淤青清晰可辨,数量不算多却也是客观存在的。
“这里,仙道君……”
男生们红着脸立即捂住双眼,只有仙道目不转睛,目光追随她指尖,在敞开的领口处看见了胸口一道明显有血印子的伤口,无疑是指甲划过留下的痕迹。
葉月亲眼见到被西园寺搂住半只手臂的仙道,视线停留在西园寺胸口与此同时开始皱眉的仙道,以及缓缓抬起眼与她目光交汇在稀薄空气,将要令人窒息的仙道。
“なな ちゃん,不要紧吧?”
听他口吻关切,深邃眼底掀起惊涛骇浪。
葉月摊开掌心,十根手指收紧又松开,是新做的指甲没错,修成了规整的方圆形状,比校规规定的还要长两毫米,具备杀伤力。记忆中似乎没有袭胸的画面,她本可以确定那道口子与她毫不相干,可眼下越野、植草与池上向她看来的眼神,惊吓之余还捎上了质问与责备。
毫发无伤的是她,无理取闹的是她,无形间的压力迫使她原本完整的记忆掉下某些碎片,她不再确定自己是否在几个小时前对西园寺造成了更猛烈的伤害。
“刚刚流了很多血,好疼的。”
淤青可谓小打小闹,胸口说的上触目惊心,西园寺漂亮的眼尾落下一串珍珠泪。
なな ちゃん,奈奈酱。
“我没有在问你。”
冷冰冰的声音如潮水涌动,淹没了夏日最后一抹流光溢彩。
なな ちゃん,小七。
仙道牵起葉月的手,奔着卧室而去,“咔嚓——”。
门从内部被反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