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学长往东京家里打过几通电话,葉月一一接起,对方于第二通来电当日上午十点抵达姐姐家,为减少定居镰仓的家人们在往返路上耗费过多时间,从而选择了与神奈川县隔多摩川相望的大田区,三室二厅带双阳台户型,平日里只有姐姐一人独居。
大田区与目黑区相邻,黑羽很快搞明白了去葉月家与摄影补习社所在商场的交通路线,他个地地道道的镰仓人竟比她更熟悉这座城。
初次在东京见面定于补习班下课后,那周仙道还在镰仓苦训,葉月悄悄跟着黑羽去了新宿打卡不被允许踏入的歌舞伎町一条街。
“什么嘛,这都不让我看。”
葉月感觉自己被仙道看轻了,男欢女爱那些事她即使不明白全部,到了十六岁也算略知一二了。
“我想仙道只是出于保护你的心情吧。”
黑羽安慰道,代入思考,就算是已经步入职场的姐姐,作为弟弟的他都会在电话中关心到人际关系,包括近来有无追求者或交往对象。
是不同性别处境下的一点点担心,他这么讲,葉月一下就原谅了仙道。
前后辈相处该有的分寸黑羽把握到位,并肩而行不知不觉走在外沿,过马路会提醒等一下或是跳绿灯了,吃一份冰淇淋香蕉船时生怕她介意用了公勺,诸如此类的行为还有许多,然而这些仙道全都做到位的基本操作算不上加成,只算平添几分亲切感。
令她喜出望外的是,他对摄影感兴趣。
“其实我要报的是新闻系哦,不过比起你只是略懂皮毛的程度。”
黑羽曾是陵南新闻社副团长,在高三这年刚好引退,因此打算加入新闻社的葉月并不知道两人志趣相投,刚开始在电话中她提到自己假期工作日几乎都泡在补习社,对方笑称自己也曾学过几年颇有套近乎嫌疑,谁料提及相机型号来头头是道,葉月直呼内行。
“学长你想报的应该是新闻学或传播学吧?”
葉月猜测道,一直有听说学霸黑羽学长文科了得,写得一手好文章,国文、社会、历史等科目皆名列前茅。
“啊,是这样的。目标是成为了不起的新闻主编,虽然这条路不是那么好走,但真的十分吸引我呢。”
黑羽摸着鼻尖,谈起理想谁都有些腼腆,前辈也不例外。
两人在外用过餐又吃了甜品才各自回家,因大田区与目黑区临近,直接促成有着相近爱好的两人交往愈发密集,葉月爱看的摄影展或是新闻展两人结伴前往,各自发表观后感,思维碰撞产生无穷火花。吃东西这件事上黑羽不挑食,葉月剩下过一次菠菜被细心注意到,下次他便会提前询问可否让给他,他愿意用餐后甜品来交换,简直不能更合拍。
“你傻啊,他在追求你当然样样都顺着你!”
由美无情指出,这个学长有一套。
“这样的吗?”
葉月觉得自己没太多想法,只当对方是朋友来处。
“按你这个道理,我看还是仙道君好了,一个人要装也装不了十几年吧?”
由美什么时候成为坚定的仙道党啦!
“什么嘛,我和阿彰……都说了没有喜欢他了嘛!”
葉月急冲冲挂断电话,伤口被撕开可真疼,过了一分钟冷静下来后又拨回去说:
“抱歉,不是故意挂你电话的,由美酱~”
由美自小来串门,国中一年谁都爱过仙道彰,她不例外。仙道与葉月用一周时间令全校上下女生们梦想破灭,由美立即嗑上了这对小情侣,那年葉月骨瘦如柴又矮小,别人质疑仙道眼光,她却一早看穿将来她会脱胎换骨成为大美人,毕竟鼻子好看决定了美貌下限摆在那,皮肤白、发质优秀,声音软软糯糯,别说仙道一男生,就连她个女生听见一口一个“阿彰”,心都要化了。
这声由美酱亦如此,由美在电话那头笑的花枝乱颤。
“要不你带我见见学长?”
已知青梅竹马零可能,那现有追求者可提上日程。
“不行啦,会很奇怪的,而且我没有要进一步的意思啊……”
目前就是这样,葉月仍在观察中,活到十六岁恋爱经历为零这件事在女高中生群体中算得上奇葩,同理仙道也是。
正因为只是普通朋友间的邀约,在仙道回东京后葉月并不想堂而皇之昭告天下,外加黑羽忙着参加英文补习社,两人能见上面的时间不算多,挤一挤那便是课后从商场走回家的那段路。
“那是真的很近。”
黑羽下课赶来仅需十五分钟步行,葉月家附近刚好有他回大田区住所的车站,于是连着一周都来接她下课。
“姐姐当时读的也是这家,所以毫不犹豫就选报了。”
目黑区的教育资源更优,葉月并不起疑他是刻意接近自己而选择这里。
“学长将来会出国吗?”
陵南上任校草风姿绰约,光是站在补习班门口那会儿已经吸引了不少目光,很快被认定是摄影社B班美少女葉月七濑的男朋友,起初被问时她矢口否认,大家却不买账。
“有这个可能哦。”
黑羽说,抽出纸巾递给她。
“谢谢。”
走着走着出了汗,不愧是七月的东京呐。
为一场限定展出翘半节课很过分吗?
葉月不认为,应邀前往代官山一带观摩小众摄影展,门票是黑羽姐姐拿来的,纯属私人赠与,有钱都买不到的那种。
近日来连着被等下课,葉月已然懒得否认黑羽只是关系不错的前辈而已,靓丽美少女初来乍到接受情窦初开的男高们热情相邀,一天要拒绝不下十多次,与其不断致歉不如就让误会发扬光大,至少后两日不再收到写上电话号码的小纸条与无名氏留在座位上的饮料。
她是来学习的,没空谈恋爱。
天有不测风云,晴空万里的东京忽然之间暗下几个度,粘稠感与日俱增的七月并未因此而变得凉爽起来,炎热与潮湿共存叫人每个毛孔都觉得被堵塞住,好想回家洗澡。
从展馆走出没几步下起瓢泼大雨,两人快跑回屋檐下。
“早知道不出来了,在里面边看边等也好的。”
还有冷气吹,葉月后悔道。
“要不要问问看?”
黑羽示意她跟着往回走,检票人员应该记得他们。
顺利被放行,将作品从头看一遍,短短半小时间隔同一张照片便有了新感触,艺术家的编排顺序有讲究,这次以新眼光全面看待似乎更能探寻出其奥妙之处,于是两人站在出口处决定轻声问工作人员雨停了吗,要是还在下那就看第三遍好了。
真的又看了一遍,出门天色竟亮起,暴雨来得快去也快,两人幸运捕捉到了城市上空难得一见的斑斓晚霞。
“好奇怪,镰仓几乎日日都有,到东京又觉得稀奇了。”
黑羽感叹道,不动声色与走在外沿的葉月换了位置。
“我来拍拍看。”
葉月举起相机,留下这动人心魄的黄昏在小小镜头内,“咔嚓——”一声,心跟着抖动两下。
“不晓得阿彰有没有在看呢。”
她想到了仙道,话比心声更早出口。
“虽然我更倾向于用肉眼去观察这世界,不过这就是摄影的意义之一,你记录下了,他总能看见。”
黑羽轻快的讲,像是被这好风景所感染因此心情大好,又像是他本来的样子,这人接触下来一直都温和有礼,这点与外人眼中的仙道酷似,葉月眼里的仙道当然是另一回事。
他懒到一眼晃过去像只长条玩偶挂在沙发上,他洗完头发不立刻吹干塌下来的样子特别滑稽,他吃饭也挑食,只不过比她更狡猾能轻易逃过长辈们的眼睛。他写功课规矩不好且屡教不改,因讨饶口吻熟练且高频上演,葉月能分辨不同款“饶命”、“拜托”、“放过我吧”、“手……手好像抬不起来了呢”等推诿措辞间的微妙区别,手是不可能抬不起来的,可她心软五次里至少放过他三次,并接受十年来的虚假承诺——“明天一定到家就写功课”,无数个明天眨眼过。
仙道的卫生习惯算得上不错,睡前醒后各洗一次澡,臭美是真的,迟到原因无非是赖床与凹造型。有乱丢袜子的毛病,葉月频频中招,鉴于此人跑几小时后脚不臭,白袜子只要没砸脸上她也都忍了。
大家都说他性格脾气好,事实上在葉月面前,仙道才是真的没脾气。你问他为什么能包容她的一切,他会抬起迷人眼睛,真诚地回答道,因为和你在一起根本不需要努力,自然而然就是这样子,能明白吗。
仙道看似对任何人都宽宏大量,篮球队的男生有随地吐痰的习惯,前桌同学午休打呼震耳欲聋,国中旧友聚餐在AA时装傻,等等。他笑着接纳他人不足为奇的小毛小病,他不指责,他心里有一杆称,葉月跳脚问真不介意真没所谓?
仙道说,有一点介意,但更多的是没所谓。
葉月明白,仙道对她是毫不介意但有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