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一下呆住了,接着她手脚无措:“你你你先别哭,不过小事一桩……”
谢般哭得愈发厉害,摧心剖肝一般:“公主非我故人,却把救助我视为小事,谢窈乃我亲人,却把陷害我视为大事!我只恨我无用,屡屡被我那妹妹算计——同为姐妹,相煎何太急呢?公主莫怪,我实在是伤心。”
昭阳失神凝视着谢般一抽一抽的脊背,猛然记起,梦境里揭示过,谢般的出身与众不同,这其中详情,又是“不可说,不可说”了。
也许谢般是个极平常的女孩子,不过因为庶出的缘故,格外容易受到欺凌而已。
昭阳不自觉把缰绳抓得紧紧的,片刻之后,她尽可能镇定地开口:“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招惹的这一伙人?”
谢般举起袖子胡乱擦了擦脸,犹带哭音回答:“我随母亲上山进香,出来透气的时候,撞见他们在杀人。”
“杀人?”昭阳神情剧变,“长安城天子脚下,他们岂敢……”
谢般忽然喊道:“公主小心前方!”
她们座下的紫骍马突然发狂,纵声长嘶,向着一棵粗壮的木兰花树冲撞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谢般夺过昭阳手中缰绳,将紫骍马头扯得一下改向,四蹄踏地不稳,几乎以倒翻的方式,堪堪避开了那棵木兰花树!
昭阳反应过来,一把将谢般护在怀里,两人给颠覆下马来,刹那间天旋地转,撞到地面的时候,弓箭几乎硌裂了昭阳的脊背:“啊——”
她痛得龇牙咧嘴,整个人蜷卧在那儿,囊中的金镞银镝也散了一地,闪闪烁烁。
谢般赶忙爬过来,握住昭阳的胳膊:“公主,公主,您怎么样了?”
昭阳吃力地摇摇头,谢般就让她攀住自己,两人的腿都有点麻木,各自颤颤巍巍还是相互搀扶着站起来了。
昭阳眼前阵阵发黑,只能勉强地吐出一句:“其实你不必干涉,紫骍自己会拐弯的……”
谢般又快手快脚把满地的箭矢收拾起来,闻言脖子一缩,仓皇地小声回答:“我、我瞧着公主的马不对劲呢……”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原本躺着的紫骍马嗷嗷一叫,蹴鞠球一样从地上弹起,一路跌跌撞撞地跑掉了。
昭阳一激灵张开眼睛,左右环顾,终于看清一个紫红的身影渐渐消逝在远处。
“紫骍!紫骍!”她反手按住背脊,羞恼地喊了几嗓子,只有回音从山隙之间传来,“见鬼,紫骍今天怎么了?”
一朵紫毫粉囊的花儿遮挡了她的视线,她登时一怔,朝前看去——前面是一座遍植木兰的山坞,恰逢花开时节,堪称远足游赏之地。
第二世中,谢般就是穿出木兰林子,在官道上遇见了檀栾。
就在此时,背后响起“飕飕飕”的破空之声,飞镞擦过昭阳的脸颊,劲风掀起昭阳的发丝!
一排黑羽箭倏然间掠过半空,钉进了面前的木兰树干,尾部犹自索索抖颤,震撼得木兰花整朵整朵地滚落下来。
谢般吓得捂住了嘴巴,昭阳扭头看了后方一眼,成群作队的黑衣人正乘马追来,彼此吹着唿哨,呼应联络,队列整齐,显然不是囊中寥寥数箭能了结的事儿。
“这是普通的贼寇吗?”昭阳禁不住变貌变色,即使自己早有布置,见了这样一个杀局也不由得胆寒发竖。
“怎么办,怎么办……”谢般依在她身侧,全体筛糠似的,牙齿磕碰得格格响,一遍一遍地重复,“我不是故意看见的……”
昭阳下意识转过脖颈,重新盯住了谢般——谢般鬓角凌乱,眼圈泛红,怯怯地咬着唇瓣,丝毫不像梦境里那一副运筹决策的样子。
这分明是第一世的谢般,胆小,敏感,柔顺,尽管表露当机立断的魄力,可她终究没有完全蜕变。
“没关系。”马蹄声愈来愈近,昭阳反倒放松了一些,主动牵起谢般的手,沉静安稳的声音仿佛一个誓言,“我会带你逃出去。”
谢般呆呆地望着昭阳,而昭阳挺起胸膛,义无反顾地踏进了木兰树林。
*
贼寇一路尾随二人,不时放出冷箭,直追到木兰林前,不知怎么一辗转,猎物又脱逃了。他们立即化整为零,一部分蹿进了树林,一部分绕到山谷隘口设伏堵截。
猎物徒步行走,马蹄印就此断绝,众贼正为失去线索而烦躁不已,首领及时来到了。首领精通追踪之术,如同跗骨之蛆,指引他们往某一方向而去,众贼是始料未及又惊喜万分,精神也振作了,继续投入这一场追与逃的游戏。
猎人与猎物,都已和长安城越来越远。
不过搜寻了片刻,便有部下嚅嚅滞滞来禀报:“首领,我们……还是跟丢了……她们撕下裾边系在枝头,以此迷惑我们……”
首领闭上眼睛,嗅吸空中的余香,不一会,他睁开眼睛,柔声道:“隔得不远,把林子翻一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