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中间还发生了一件小插曲,当时我们正横跨一道百米深的裂谷,唯一的路是一条上了地霜的狭窄走廊,走廊两侧只有两根手臂粗的锁链充当扶手,路很滑,我走得小心翼翼。走在我前面的囚犯不知道哪一脚没有踩对,滑了一跤,整个人向着裂谷下方栽倒。
我条件反射性地飞快拉了他一把,没让他掉下去摔死。
他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风太大,他没有说话,由于他一整张脸都隐藏在浓密的络腮胡下面,我也没品出他特意看我那一眼的意思,只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快点往前走。
穿过裂谷,又走了一会儿,我们终于听到狱警表示立定的哨声。
我们停在了一座灯塔模样的建筑之下,后来我从监狱的其他囚犯那里知道,这是一个信号接发器,用来感应我们脖子上的项圈。当灯塔接受到监狱内部的指令,发现有越狱者,它会第一时间扫描周围,发现目标后引爆项圈,如果项圈被破坏,它就会无差别攻击狱警之外的所有生命体,不论碳基硅基。
现在我们的任务就是清理它外部的冰霜,好让它能更灵敏地接收逃犯的信号,增加它的使用寿命。
听上去好像有那么点儿讽刺。
但站在寒风中的我没有闲情逸致思考讽刺不讽刺的问题,我们被狱警卸下了手脚上的镣铐,排着队走进旁边的杂物房里拿工具。
工具主要是锤子锥子凿子铁锹这一类,我好久都没有见到这么多有棱有角的东西了。监狱里的所有能看到的事物都是圆的,以防被犯人们拿来应当武器或者自杀道具。
这些工具胡乱地堆在一起,有些已经破破烂烂的没法使用了,我在里面挑挑捡捡,拿了一把锥子和一把铁锤。
我和一众犯人都挑好了趁手的工具,狱警要求我们两人一组站在吊篮里——我们的工作方式类似于给大厦擦玻璃的清洁工,站在升起的吊篮中进行高空作业。高空中的风更大更猛,这意味着我们的体温下降的会更快。
我无所谓和谁一组,这些跟我一起受罚的犯人要么是那个对我图谋不轨的大块头的手下,要么是唯恐世道不乱的搅屎棍,我和他们天然不对付,跟谁都没区别。
最后是那个被我扶了一把的络腮胡男人跟我一组。我注意到他是主动走过来跟我组队的,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只是小心戒备他。
我们站在吊篮里慢慢地升上了高空,他突然开口跟我说话。
“你救了我。”他说。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便没有吭声。
他酝酿了一会儿,毛茸茸的脸看不清表情,只看到额头上深刻的皱纹拧巴在一起。
最终他好像终于整理好了语言:
“你救了我一命,但你不能指望我会报答你。”他说。
“……为什么?”我不咸不淡地问。
其实我并不在意救他这件事和他口中的报答,这么问他只是觉得他有话要说,给个台阶让他继续说下去。
“你自身难保,小子。不能跟落水狗站在一队,这道理是人都知道。”
我笑了笑,问他:“那你为什么觉得我是落水狗?”
他瞥了我一眼,以为我是不服气他说的话,咧开嘴嗤笑一声。
“那我就让你死得明白点……,今天被你打进医务室的人叫暴君瓦克,他是一区的几个巨头之一,你虽然打败了他,但那是用了盘外招。正面交手,你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他有这么厉害?”我捧场地说道,到没全信他的话,这个瓦克如果真的能混上个大佬当,就不会亲自干围殴新人这种跌份的事儿,他可能是个小头目,但谈不上巨头。
“他是个怪物。”络腮胡喃喃地说,“他的力气大到惊人,一拳能把人的脸打烂。”
“那我也不一定会死。”我故意这么说,听他下面的话。
他又回头仔细打量了一番我的脸,讥笑了一句:“你要是愿意和他做那些勾当,到是真不一定。”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问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了摇头。
“你太不走运了,小子,知道为什么我们要在这儿吹冷风吗?”
“为什么?”我问。
“……因为一区的另外两个领头的火箭筒和负鼠前两天打得很凶,禁闭室里塞满了他们的人,你现在没得选了。”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意思是我得罪了暴君瓦克,本来可以选择投奔别人,但很不巧,目前和暴君瓦克势均力敌的都下线了,我没的好投奔,只有独自面对瓦克的怒火。
“他们俩和瓦克有什么区别吗?”我问道。
络腮胡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沉声说了个单词:
“没有。”
“那这从一开始就不是道选择题。”我说,说罢抡起铁锤狠狠给了手里的锥子一下,锥子深深扎进了冰层之中,迸溅起一片冰霜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