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慢慢喝完了这杯茶,之后又重新注入一杯新的热水,不愿放过一丝甘甜。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哪怕用正常的音量上完了两节课,嗓子也没有早上那般疼痛了。小浅真厉害。
我和班上的学生一样,期待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太阳只要再沉落一次,升起一次,我就可以去小浅那里欣赏那株月季。
往常学校放假的日子,我们因为不用再看晚自习,晚上也能早些回去。
可那天忙到很晚,学校留所有的高三老师召开年级会议,每个班级都要分析班上学生的整体情况,明确本科上线率的目标。还有,下一周就是百日誓师大会兼集体成人礼,活动重要且盛大,学校领导进行了工作的详细部署。
反正第二天就会见面,我便没有特意在李浅那里逗留太久,没上楼,只在楼下的店里看了看,顺便在小浅幽怨的眼神里,帮祝安答疑解惑。
那段日子,小浅已经不强制祝安去台球厅上班了,祝安因为只拿工资不干活心里过意不去,还是每天在收银台那里坐着。
小浅随她去了,只是她在楼下待着的时间更长了,一些琐碎的事情都是自己在应对,有些不识趣的客人要去和祝安聊天,也会被她从收银台那里赶走,就连店里的音响也不放了。
要离开台球厅的时候,她打开收银台的抽屉,从里面取了摩托车钥匙。
我分明看到,镇上路灯坏掉的那段时间,高悬在竹竿上的露营灯,正躺在那个抽屉里。
有客人在叫小浅,“李老板,来一局啊?”
小浅朝他那个方向看过去,唇角一勾,弯眉轻挑,“等会的。”
她把我送到店门口,在明暗交界处,依依不舍地拉扯我的衣服,“不送你了啊,今晚客人多,这小孩还要念书,我要留下来招呼。”
她陪着推自行车的我,一直走到马路上。
“嗯,不用送。帮我扶一下。”我把自行车的把手向她那边靠过去。
小浅听话地接在手里,“怎么了?”
我和她站在水杉的倒影之下,我伸手,轻轻拧上了她里面那件衬衫的第三颗扣子。还不够,第二颗也要拧上。这下,里面的吊带完全被盖住了。
小浅反应过来,轻笑出声,指着最上面那颗纽扣,问我:“这个呢?赵老师。”
“这个不用了。”我认真作答,又引发她新一轮的笑声。
她凑过来一点,脸上是暧昧不明的笑:“好啊,赵老师今天怎么帮我扣上的,明天是不是要…… ”
我一手拉过自行车,一手在她腰间杵了下,“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正了正表情,问她:“去年支在你店门口的灯……是你弄的?”
小浅的手掌灵活又带有挑逗性质的,慢慢覆盖在我抓着车把的手上,“不然呢?迦易来我这的时候,说起你骑车受伤了。那我是多善良的人啊,肯定要为镇上的夜行者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咯。”
她快速眨了眨左眼,明晃晃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感到自豪。我若是往她身后看一眼,说不定会看见那条骄傲的小尾巴。
“小浅真是博爱。”我不吝夸奖。
“No!”小浅的薄唇瞬间抿成一条线,墨色的眉毛一皱,反驳道,“我爱得很单一。”
长长的街道旁,是两排醉醺醺的水杉,它们摇晃起细密的叶子,空气变得脆生生,甜蜜又清润。我挥别了小浅,怕再待下去,我也要醉了。
回到家,沈淑惠正戴着老花镜,坐在沙发上钩一条淡紫色的围巾。
“回来了?”她翻起眼睛,看向在门口换鞋的我。
“嗯,今天学校开会。”
她听到我有些哑的声音,把钩针和织了一半的围巾放到一边,“我去给你泡杯感冒药。”
“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她好似听不见我的话,一声不吭进了厨房,倒了杯热水出来,自顾自把感冒冲剂倒了进去,然后端给我,“你工作一天也挺累的,这点小事,就交给妈妈吧。只要你健康、快乐,爸爸妈妈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真的是这样吗?我在心里冷笑一声。
她有做一个好老师的天赋和能力,在亲子关系中,也时常将老师的姿态混杂进来,以至于扮演起母亲的角色来,有些不伦不类的。
“我知道,谢谢妈妈。”陪她一同演好这场戏,是比较轻松的选择。
在我喝感冒药的时候,她又回到了沙发上,“今天张姨来家里喝茶了,说起她那个在企业里做管理的侄子…… ”
“妈,我有点头疼,明天还要去镇上的网吧查学生,想早些休息了。”
沈淑惠面色沉了沉,最后还是点点头,“去吧。”
我喜欢醒来就有期盼的日子,这让我不惧怕黑夜和睡眠。
明天穿什么?
意识模糊之前,衣柜里那些保守陈旧的衣服,在我脑子里一一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