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靡,是钢铁的蝴蝶,她用翅膀,割碎完美。生活,是死亡心电图的平直轨迹,她手指轻拨,有人活了。
——
月末,年级会议。
大家围着会议桌,按例汇报了各班的学习情况,并补充了假期中巡查娱乐场所的收获。
二班的孙老师推了推啤酒瓶底一样厚的眼镜,清了清嗓子:“我提议啊,那些店,我们最好还是轮班巡查,不要固定死了。否则那些店老板都认识我们的面孔了,一去就打草惊蛇了。”
王主任捧着大茶缸,在思考他这个提议,“也可以。”
三班的汪老师否定:“巡查的目的,只是要让那些学生知道,他们遛去玩,很可能被抓到,这就已经有威慑力了。我认为换不换地方,都没什么要紧。再说,之前我们的排班,都是按照离家距离安排的,要是换了,不是增加我们的课外工作嘛!”
“是啊、是啊。”有人附和。
我坐会议桌旁,听他们就此事你一言我一语。于我而言,换不换都无所谓。
“赵老师,你什么想法?”孙老师把话头递给我。
“我都行。”
孙老师:“那我跟你换一家?”他那不大的眼睛,被镜片一遮,成了一条黑白混色的小缝,眼神模糊。
那副歪嘴斜斜地在粗塌的鼻梁下面忙碌着。
三班、四班的两位女老师,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身为女性的敏感让我一下子就读懂了。这姓孙的说这么多,就是想换台球厅。
汪老师合上了教案,笑嘻嘻地:“孙老师,听说嫂子刚回娘家,你这闲工夫就多了,都肯往远了跑。那你是要换赵老师负责的网吧还是台球厅呢?”
“我这都是为了学生!”孙老师为自己辩解,然后又看我,“赵老师,要不我跟你换台球厅?我们班上几个孩子,最近去那玩的比较多。”
汪老师有点嫌弃地撇了撇嘴,合上笔盖。
司马昭之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看向我。
“不行。”
话一出口,我看到他们的脸上的错愕如模板一样复制。在这些人里,我是资历最小、最不会拒绝的一个。平时工作上有什么推脱过来的,只要不是很过分,我基本上也都顺手做了。
“孙老师,台球厅还是我负责吧,您班上的学生,我会注意的。如果您想换,就换那家网吧。”
“那算了!”孙老师扬了扬手,“既然大家反对居多,就还是按原计划吧。”
会议结束,他走得最早。矮矮胖胖的背影里,藏着些没有得逞的气急败坏。
我走在汪老师、陈老师后面,听她们聊:“切,这姓孙的,就是看那女老板好看,想去饱饱眼福了。一说起来,都是为了学生,呵……”
陈老师回头拉上我,“今天赵老师怎么拒绝得这么果断?是嫌他负责的那家溜冰场太远了么?”
我礼貌笑笑:“嗯,有点。”
“也是,你本来就要查两家,好不容易放个周末,时间都花在这上面了。不过,我看啊,你这次当着大家的面拒绝了他,他那小心眼估计要记一阵子呢!要是有什么为难你的地方,你跟我们说。”
“好的,陈老师,谢谢。”女性之间在细末之处的理解和互助,总是令人暖心。
前阵子,李浅的小摩托每天夜里跟在我身后,还有她的歌声。
一想到要她应付一个孙老师这样的,心里不太舒服。
后来,路灯修好了,旷野中恢复了安寂。我有一周没见到她。
谁曾想,第二天她就被我以学生家长的身份请到了学校。
那天我刚上完四班的语文课,就被喊到办公室。
一向沉稳内向的李迦易嘴角挂血,眼睛肿成了青紫色,站在办公桌旁,被孙老师指着骂:“你说说你,你个小姑娘,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诉老师,怎么自己就上手了呢?”
“怎么了?”我把她拉到一边询问,孙老师身边站着一个男生,脸上划了两道血印子。
孙老师那嘴里像是有无尽的口水子弹,还不等人开口,就迫不及待喷出来:“学生打架呗!你看看,和我们班上王皓轩在楼梯口互殴,还都挂彩了。”
李迦易口中呲着气,像气势汹汹的小兽:“不是互殴,是他先动手,欺负我们班上的女生!”
那个叫王皓轩的,歪着头抖腿,还把上半身凑过来,眼神阴鸷:“谁~让~你~多管闲事!”
“站好!”我呵斥他,并把李迦易拉到了身后,“事情的原委,我们老师会调查。”
“叫家长吧,都打成这样了。”孙老师明显有点护短。
他班上的这个学生,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吊车尾的成绩,成天打架惹事。有同事私下见过,他妈妈给孙老师送过礼。
我给李浅打电话。接通时,她听起来有点欣喜:“赵老师,找我什么事?”
“李迦易被人打了,方便的话,来一趟学校。”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就挂断了。
十分钟后,李浅穿着一袭浅碧色的连衣裙,顶着一头细碎的短发冲进了办公室。
“李迦易家长…… ”
我叫她的同时,李浅看了看李迦易,问:“他打的?”
李迦易点头。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李浅就已经抄起了一旁的木头方凳,往那男生身上砸去,对方灵巧地躲开了。
我吓得连忙去拉她,“李浅!”
“你大爷的!老娘今天废了你!”
方凳被举着回撤,混乱中重重地砸在我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