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盛是三朝老臣。
也见证了那个未有女子登基的落朝。
那时皇帝膝下几子都无大用,或死或痴呆,唯一能传承血脉的,就只有一公主。
世家于是纷纷想从别处过继,最好是黄口小儿,方便他们把持权力。
太上皇,也就是当时的公主,便是这时展露手段的。
她借口落朝动荡蛮夷必大举入侵,要求戒严皇城。
可偏偏禁卫军头领不知何时已投于她麾下,连当朝大将军最受宠的儿子也在早年被指婚给这位公主。
那日,反对这位公主当皇的大臣的血,淌遍了整个大殿。
公主坐在高位,像是杀遍整个大殿也在所不惜。
终于,有人怕了,问公主:“您今日说的,当您诞下龙儿,便扶他登基,可是实话?”
公主答:“自是实话。”
自此,落朝女子当皇,延续到了现在。
当年公主,也就是太上皇,因早年跟蛮夷开战多次身体受损,只孕育了陛下一个子嗣。
——陛下,亦为女子。
落九州当权后,较之她母皇更甚。
她烧掉女则女训女戒,要女子出门读书。
女子受以往思想觉着“抛头露面是罪”,她便烧掉一切帷帽帷纱,严令此后“唯有罪人才遮挡面容”。
那年,无数抗议的男子、“裹脚”的女子,走上大街。
落九州便下令凡煽动十余人往上者斩,从众者亦要吃十日牢饭挨大板。
无数堪称背弃祖宗的规定,在落九州严刑下推展下去。
顺不顺利两说,但总有流血之灾。
在两代女皇鲜血的堆积下,落朝的女子有除了嫁人之外的其他选择权。
她们可以读书、做官、从商;可以在街上觉着哪家公子好看,走上去交谈;可以三夫四郎,只要自己有能力。
李盛当时听到这政令几乎立刻去找了落九州,他说:“陛下,这如何使得?这怕是要天下大乱啊!”
落九州的话亦是清楚明晰的。
她像是不解:“可这些事情男子做得,凭何女子做不得?凭何女子一做便要天下大乱?”
李盛想答,但落九州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像要透过他的皮囊刺进他灵魂深处,质问他:真的是因为会天下大乱吗?
李盛慌忙移开眼睛。
这时候落九州倒像是未经历过先前的事了,只见她笑笑,对李盛道:“岳父,私下这么唤您也亲切。您也好久未见李郎了,昨日李郎还跟我念过想家,您可要去见见?”
这个名姓唤醒了李盛的柔情。
李盛眉间的愁意竟真的缓了缓,最后,李盛躬身:“那就多谢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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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初时,给宫里的陛下送儿子,还算是一条比较喜人的路。
太上皇刚登基,宫里单薄,势力大的,也就大将军的儿子,仅跟太上皇孕有一女。
大家生怕太上皇生下的第一位皇子,也是大将军的,所以就想着各种名头,往太上皇宫里塞人。
试图通过这举动,从未来皇位里,分一杯羹。
太上皇初时还表现出一副抗拒样子。
直至大臣们一个个送的儿子,终于不再是谁谁谁、平常连面都见不着的庶子,太上皇才半推半就地收下。
但就算这样,得宠也是难事。
太上皇还是照例跟那大将军的儿子蜜里调油。
一些大臣于是就琢磨着,是不是自己送进去的那个儿子表现不够好?
毕竟这刘家子,可是正儿八经地被刘大将军当继承人,培养了那么多年。
大臣们如此比较着比较着,送进宫里去的儿子,质量就又往上提了大步。
但奈何自家能成才的儿子就那么多。大家虽舍不得把最好的那个送进宫,但比较着比较着、送着送着,还是不免有很多有才华有感情的儿子入了宫。
这时候,便觉出太上皇厉害了。
这么多些孩子,竟真的大都最后对太上皇情根深种,还成了太上皇推行各种政策的助力。
皇位,如同悬在这些大臣面前的一张巨大的饼。
大臣们总觉得他家儿子虽有机会,但我家儿子也不差。
谁知妥协着妥协着,就等到了太上皇唯一的子嗣——落九州的及笄。
太上皇仍未诞下任何子嗣。连公主都再未有。
刘将军一家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落九州新一轮的拥趸。
并且,落九州及笄那天,李盛最看重的儿子李绝,跪到了他面前,说:“父亲,孩儿心悦公主。”
李盛听到这话的时候都要气笑了。
他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什么时候跟当朝公主搅和在了一起。
但他的藤条没有打散儿子的遐思,倒是打来了当朝唯一的公主。
那位公主就那样直立立地站在自己儿子身前,替他挡下了一鞭,说:“李尚书,我心悦您家公子,想恳请您同意我们的婚事。”
那一瞬间,李盛心里闪过了很多想法。
或许是觉着自己可以像那当朝的大将军。
又或许是那落九州挨下一鞭后,跟自己儿子对视的眼神,实在令人动容。
在后来种种事件的加持下,李盛答应了。
落九州成了落朝历史上第二位女皇。这间接导致了李绝的死亡。
那日,李盛去见李绝。
他本来是很高兴的,自家孩子虽然跟陛下没有儿子,但好歹有了个公主,而且这公主,还是落朝现在唯一的公主——留着李家血脉、有可能登基的公主。
李盛高兴地问李绝:“孩子呢?抱过来给为父看看。”
谁知却听到李绝一句:“孩子……死了,陛下……亲手掐死的他……”
李绝像是也对这个事实接受无能。
有一下李盛扳着李绝下巴要他把话说明白,可直至他强迫孩子把头仰起来,李盛才发现,自己孩子在公主出生的短短一月内,脸颊迅速凹陷下去,一点神采活气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