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支撑起落朝像枝繁叶茂大树根系的谢家就这么一霎倒塌,罪证种种,条列清晰。
王夫人因为自尽,得以留以完好尸身。
谢颂却在三日后午时三刻,正门处迎来斩首。
密密麻麻的人挤满了整个广场,刽子手担心谢颂斩首时疼痛会漫及全身,还特意把刀磨了又磨。
跟谢颂一些相好的大臣见不得挚友这血肉分离的场景,没有前来现场。
而有一些人,则坚持看这最后一面。
沈厌,便是其中之一。
沈厌其实是不愿让落苏来的,但落苏坚持要看。
于是没有办法的,在刀即将落下去的前几秒,在落苏略有些担忧痛心的眼神落到一边谢乘风身上的时候,沈厌把落苏的头摁在了自己的胸膛。
咚。
落苏听到了声响。
人头落地。
伴随的还有周围群众倒抽气、惊吓声,以及沈厌的心跳。
在周围或哭泣或红着眼的众人中,沈厌冷凝着一张脸,胸腔里是喷薄着、叫嚣着还在源源不断迸发出的恶意,但是沈厌却对落苏说:“有血,不要看。”
谢乘风的眼几乎是顷刻就红了。
他却得拼命地让自己不要把泪就这么眨落下来。他得支撑起宰相府以往的荣光。
清英也来了。
在与谢乘风分别时,她听说了皇城中诸多传闻,她害怕明枪暗箭难躲、她的殿下在皇城里独木难支,所以哪怕谢乘风嘱咐了又嘱咐,让她慢行养伤,清英还是在大夫的叨念声中毅然出行。
但随即,清英的目光落到紧紧护住落苏、连点恶念都不肯让自家殿下瞧见的沈厌身上,清英又无话地转开了眼神,又瞥见了快废掉的谢乘风。
清英长长地吸了口气。
……
浩浩荡荡的谢家欺君一事就这么落下帷幕,落朝女皇念及谢颂多年功绩,对其子嗣网开一命。
只是死罪可免,原本三代可沿袭的官职,却再也留不下了。
落朝此后再无谢宰相府。
谢乘风的官职倒是还留着,只是欺君之事虽了,但席卷风波甚大、影响又恶劣。
落朝女皇念其父母皆逝,特宽恕其休养一年,为其操办后事。
而原本不知何时,在民间升起的关于“落朝女皇为了巩固自身皇权,决意让多年功臣枉死”的言论,在谢颂、王若华的罪书中,也渐渐消弭。
只留下一些朝中人感慨:“谢相身死、谢公子一时也回不了朝堂,如此怕是对朝堂无益啊。”毕竟二人(特别是谢颂)可相当于落朝的左膀右臂啊。
但这些言论如何,统统影响不了女皇的决定。
落朝女皇行刑第二日,就大张旗鼓宣布了落朝三公主落苏,于云州的见闻。
矛头直指有人劫掠云州子民去佻山一带铸造□□,其心可诛危害江山社稷。
而如此还不满足,又于多日前杀尽谢府出府人员,还试图将手伸到牢狱,杀害一作证妇女。其手段之多,牵涉范围之广,已非常人能及。
而落朝女皇此话一出,一时又是人心惶惶。
因落朝女皇的话音已十分明显,就是指做出这些事的幕后之人,必然在落朝身居高位,不然不可能如此手眼通天、所谋甚大。
众人一时又是不解何人居然敢如此胆大包天,为何要如此做?又是不解这三公主怎变化如此之大,去趟云州能有这么多收获?
但不管如何,最后那些诸多想法,又化成了落朝女皇这把火不会烧到他们身上吧?
毕竟当今年岁尚长的老臣,谁能不记得当年陛下荣登皇位的雷霆手段。
但无论这些想法如何去传,对落苏都没有影响。
落苏只是在听说了女皇放出的消息后,立刻又去求见了女皇。
——为了陛下口中的那作证妇女,为了那仍身处蛮夷饱受凌虐的云州百姓!
落九州见到底下满目担心的落苏,像是惋惜,又像是怀念。
随即又向人解释了那作证妇女不过是她放出去的谣言。毕竟自那万里来呈血书的徐氏身死狱中后,落九州就将牢狱更加严防死守,若真有人前来行凶,那才是正中了她的下怀。
落苏听完这话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正想问问那多久能把人再放出来,蛮夷那边的事又要怎么去处理。落九州的目光忽然就瞥向了一旁的沈厌。
“你来为何?”语调全然不似跟她说话的温和。
像是在奇怪一个刚被赦免死刑的人,怎好意思大摇大摆出现在她这个女皇面前。
落苏刚想解释替人两句,就见沈厌在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后,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突然掀袍跪于地下:“草民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声量不重,却平地起惊雷。
落苏、落九州皆朝沈厌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