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淡地拒绝了沈云昭的请求,眼里再看不出丝毫温度,“孙婆婆,你去吧,省得有人再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
而伴随着王若华这句话的落下,小沈玺从那个他爬进来的洞里挤了出去。
他的眼泪不知不觉淌了满脸,却连一点声都不敢出,最终还在奔跑的过程中,摔进了泥潭里。
于是,等孙婆婆找到小沈玺时,看到的就是一个在泥潭里哭得昏天黑地的小孩儿。
小孩儿一边哭着,一边抽噎着叫“娘亲”。
而等孙婆婆将小沈玺带回,沈云昭看到孩子这副模样,心都开始一抽抽地疼。
她一边用帕子擦着自家儿子的脸,一边一下下地拍着小沈玺的背,说着:“小玺乖,小玺没事儿。”
换来的却是小沈玺哭得更狠地扑进她怀里,唤着:“阿娘——”
而王若华在一边看着这一幕,心里那种烦躁的念头又开始一升升地往上冒。
王若华抵着太阳穴很快对人斥道:“够了没有?”
偏偏她的话像是启动了小沈玺身上的什么开关,小沈玺哭得愈发惨烈。
而沈云昭手上安抚的动作却在一丝丝往下减,好像这时才从见到自己孩子的情绪里一点点冷静下来。
她先不顾小沈玺满身的灰尘泥土很用力地抱了他一下。
然后才对着人耳边轻轻地说:“小玺,可以听阿娘讲一些话吗?”
小沈玺抽抽噎噎点头。
接下来他便听到他娘亲说:“阿娘有一些事情要做,要暂时离开一阵,先把你交给阿娘相熟的夫人,小玺可以吗?”
小沈玺哭着说“不行”也没有办法。
他最后还是被带离了沈云昭身边,随之改变的还有一个名字。
王夫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夹着浓浓的厌恶:“你也配用‘玺’字?”
她冷哼了一声,把头转向了孙婆婆,“以后府里下人只有沈厌。”
厌恶的厌。
而伴随着这话一出,从此沈玺这个名字从沈厌的人生里划去。
沈厌成了谢府里一个见不得光的奴才。
谢府里其他一些小厮侍女,看见他终日戴着面具也会心生厌恶,经常会扇扇鼻子绕开他走。
偶尔几个“正义感”强得过分的,还会故意伸脚拌他一下。
“小小年纪不知做了多少滔天恶事,也是夫人心善留你一命,还能让你戴面具苟活着,你小子也该抱点善心,刚才是在用什么眼神看着我们小少爷!”
沈厌于是就把眼睛一合。
好像这样就能掩盖住他在见到那个谢府小少爷时,心里生出的无边恶意。
沈厌就这么一年年长大,他的心思在一年年中也掩盖得愈发的沉。
好几次那孙婆婆还曾故意在他路过的地方提及过沈云昭,说了些侮辱人的词汇。
但那时沈厌也摆着一份茫然、不在意的表情从人眼前一步步跨过,甚至在离开前还跟人行礼告退。
慢慢地,可能是他的演戏起了作用,监视沈厌的目光还真也越来越少了。
当然也可能是真信了他当时年岁尚小、不记事儿的谎言。
倒是沈厌,在过去一年年时光中,他总是在各种地方听到关于谢家少爷“谢乘风”的事迹。
在府中时,沈厌就总能听到下人小厮赞扬他们的公子。去外边随意采购些事务,也能听到路人随意的但又真诚对谢乘风的夸赞。
说他七岁作诗,十三岁南游破奇案。
说他上不惧强权能惩治贪官污吏,下又能弯腰给皇城老妪翻修屋顶。
谢乘风就像是落朝的一个标志一个符号,活成了所有落朝百姓里清风霁月的宰相府公子。
而沈厌,则是在暗地里一直窥伺着人的、那条活在阴沟里的蛆。
他这只蛆,在阴影里偷窥着谢乘风同他那一家人言笑晏晏的场景。
恨不得钻进他们的躯体,吸食他们的血液,让他们流露出世界上最痛苦的表情,为自己的娘亲谢罪。
可是啊,沈厌的手扣进了泥土。
他的能力太小了,在府中有人看守,半年一次的出府也会有人远远尾行。
而就在沈厌终日思索:他要如何才能为自己的娘亲复仇,才能揭开谢家人丑恶的假面时,机会忽然出现了。
——在一次下人的慌乱中,三公主上宰相府,王若华泣血。
也就是在这时,沈厌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庄康大道。
沈厌其实早在近一年前,便听说了三公主对谢乘风一见钟情,之后便一直痴缠之事。
但那时他脑袋里,却下意识地对这些个传闻表现出了排斥。
直至三公主出现在谢府里,将王若华气到不惜伤害身体也要演戏。
沈厌这时脑海里才又突然冒起了:两岁时,是三公主的降生,才挽救了他的命。
所以,这次三公主也能救他吗?
沈厌在心里这么问道。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个想法,但看着床榻上是虚弱了些的王若华,这个想法又几乎不可控制地占据了沈厌的整个脑海。
会吧?应该会的。
沈厌对着自己这么自问自答道。
沈厌的心里甚至还推出了很多这个答案的佐证。
比如“三公主喜欢谢乘风的脸,看见他这张脸肯定也会好奇的吧”?比如“只要三公主一好奇,对着他一问,他把事情一说,三公主就会替他主持公道吧”?
退一万步讲,就算三公主不愿意为他主持公道,但为了得到那个她心心念念的谢乘风,三公主也会选择把事情拆穿,让宰相府倒台,那自己的愿望也能顺利达成吧?
沈厌这么想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这是自他被带进谢府后,他眼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点笑。
不算很明显,但里面却闪着一点细碎的光。
嘴角悄悄抿起的沈厌,就这么带着一腔未凉的希望。
在一次出府踩好点后,正面迎上了三公主。
然后。
被狠狠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