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的时间过去。
足够当年那个做事还略有些咋咋呼呼;会因人的背叛、突如其来的冲击,缩在一角哭,需要孙婆婆安慰的王家小姐,成长为世人称赞的宰相府夫人。
落苏就看见王若华在吐出那句“他算什么公子”后,模样又成了宰相府夫人一贯的端庄。
王若华没有再试图去碰谢乘风手臂上的伤势,而是用一种尽可能淡然的语气去说:“沈厌的生母名唤沈云昭,是臣妇亲手处置了她。”
说完这句话后,王若华就转过了身去。
王若华像是已经厌倦了在这里跟落苏纠缠,扔下一句“剩下的三公主大可自己去查”后,就一个人离开了此地。
只有谢乘风看到了母亲在转身时,在自己伤势上略微停顿的一眼。
而落苏则被王夫人突如其来的坦诚、以及给出的信息量吓了一跳。
她的脑袋里在瞬间闪过沈厌的脸后,很快又把视线移向了谢乘风。
因为王夫人的话里的意思是那样明显——她手上沾了沈厌母亲的性命。
而这跟皇城传闻里心善的宰相府夫人、以及谢公子心里那个对所有人都一样温和的母亲,其实是大不一样的。
落苏不知道谢乘风会不会因此受到冲击、再次受到伤害。
但是等落苏再次抬眼向谢乘风看去的时候,却只是看到谢乘风朝她很轻微地摇了摇头。
谢乘风的嗓音有些干涩,却还是试探性地朝她提出了一个建议:“三公主,我们分两路吧,我在府内查查可还有其他线索,至于沈公子那边——”
谢乘风的声音顿了顿,“等我这边理出真相后,我会亲自向他告罪。”
落苏能看出谢乘风现在人其实还有点不在状态。
但是落苏同时也清楚,他们的关系并不足以她多伸出手去。
所以落苏只是很认真地点头,给人留出个安静思考的地儿。
边在回身的时候,对人小心嘱咐了一句:“那谢公子忙完后记得,去把手臂上的伤势处理一下。”
……
而在落苏对谢乘风嘱咐完、走出谢府后。
她脸上勉强维持的、对着小厮露出的笑容,也就下去了。
落苏的脑袋里再次想到了王夫人的话。
想到了沈厌跟谢府之间,如果真如王夫人那句话所说,那注定产生的不可调解的矛盾。
落苏于是好像突然一下再次理解到了,沈厌脑海里那件比他性命还要重的事情是什么。
那一刻,一股极其强烈的、想要见到的沈厌的欲.望,涌上了落苏的心头。
落苏几乎想要控制不住地去见他,但是落苏却知道,现在还不够。
她掌握的事情还太少,完全没办法让沈厌对着她和盘托出。
所以落苏所能做的,仅是在沉吸了口气后,对着还守在谢府门外等她的大木说:“大木,能不能拜托你件事儿。”
落苏拜托给大木的事儿说来挺简单。
就是找在皇城里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打听一下大家伙对沈云昭这名字的记忆。
毕竟王夫人那边给的信息实在是少,只有个名字,外加承认是自己处置了沈厌的母亲。
但是落苏却略微发动了她的小脑瓜,联系了下沈厌被带进谢府的时间,就把时间线大致定在了十几年前,可能经历过这些事的老人身上。
还别说,得益于定位准确,大木还真找了到了好些位老人,对这个名字还有印象。
这几位老人年轻时候干啥的都有。
被三公主的赫赫威名一吓,竟是把所有能想到的、能牵扯到的全都说了。
有人说,沈云昭以前是王夫人的侍女。
有人说,沈云昭在十七八年前,就已经离开谢府了。
反正杂七杂八总结下来一通,就是他们已经许多年未见过了,若不是当年那沈姑娘性子好、人又长得美,怕是连她名儿都想不起来了。
落苏不知想到了什么,于是又问起那几年王夫人同谢相的关系。
得出来的说法都大同小异,都说二人情谊甚笃,谢相屋中连一个通房都没有,更别提主动纳妾了。
可以说一天下来,落苏八卦是听了不少,但左问右问一个能继续查探下去的方向都没有。
实在想不到其他办法的落苏,索性直接把自己代进了沈厌母亲的视角。
她想如果自己是沈云昭,自己还活着,那会让自己的孩子带上落朝人人不齿的面具、让他在这么小的时候,就离开自己身边吗?
落苏几乎瞬间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不会。
在得出这个肯定的答案后,落苏很快地锁定了沈云昭死亡的年份。
于是落苏又想把这一年在具体细拆一下,得出沈厌母亲具体死亡的时间段。
而正当落苏犹豫着这个时间段要从哪里入手的时候,一位男子从远处小跑了过来。
男子见到她还有点害怕,但还是磕磕绊绊的说了。
他自称自己是前面一个武器铺的伙计,是谢公子来找他,让他帮忙告知三公主一声,谢府打造面具开始的年月,又说自己还有其他事在办,暂时无法露面,对此甚感抱歉。
落苏都没想到谢乘风能如此快打起精神,而且还真给她提供上了一个恰恰好的线索。
落苏一下心里又是百感交集。既为男主角的聪明才智,更为谢乘风的精神风骨。
但是落苏却没给自己太多伤春悲秋的时间,而是很快收整好自己的情绪。
落苏就借着这条刚从谢乘风那里得到的线索,对着几位老人问:“您们可知康宁二三年桂月,有发生什么稍微大一点的事儿吗?”
落苏试探性地提了提,“比如杖责死人之类的?
老人们被久远的年份问到,抚着胡子去回想这十五年前的事儿。
忽然间有谁一拍脑袋:“三公主,死人之事那月不大可能啊。”
落苏不明所以。
就听老人又道:“康宁二三年桂月,您恰好降生,女皇为此大赦天下,还严令过七日不得杀生,就为了给您祈福。哪怕后边七天过去了,那一月血腥之事也是能去就去啊。”
落苏完全没想到会得出这么个答案。
可是更为奇怪的是,当老人们对她说出这番话,落苏的脑袋里几乎是下意识地冒出了那七品官员提上的证据中,小二的证词。
——沈厌几乎没有对原文三公主做出过什么躲避。
那一刻,说不清为什么,明明两件事之间都不算有特别大的关联,但是落苏迷迷糊糊间感觉门内有什么东西正在朝她摊开,她却拿着那把钥匙不得其入。
沈厌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三公主面前,跟老人说的事有关系吗?沈厌能活下来跟这事儿有关系吗?
落苏突然很想听到沈厌向她说明这一点。
不再是还是得知了真相后再去找沈厌吧?
现在落苏的脑袋里已经被一个念头给完全占满——她必须即刻!立刻!到沈厌身边,见到沈厌。
于是,回话的老人们,就见到原本还对着他们说“没事儿,不急,您慢慢想”的三公主,脸上忽然出现了很明显的急切。
在向他们诚恳地表示了道谢之类的话后,就匆匆地离去。
……
而此时,牢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