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只要增强陛下的力量,将中书令的贼子之心大白于天下,便能够将中书令绳之以法。
可若是,陛下信任中书令呢?
若是,是陛下自欺呢?
鲁博的履历如此明显,若是陛下对中书令有一丝的怀疑,也不该让他去接任东南军,即便无力抗衡,也该朝议,联合臣子的力量……
等等……
“除了他,谁也见不到陛下。”
“朝中除了中书令,没人知道。”
一直被忽视的问题逐渐显露出来,这件事太过悖逆,违背纲常,与忠君爱国背道而驰,她一直下意识认为不可能,所以从未细想。
那便是,中书令不仅挟天子,还囚真龙。
陛下,根本见不到他的臣民。
宋雁书眼中越来越亮,她看向一脸茫然的张秋蕊,语气急促道:“张大人从未见过陛下?”
张秋蕊犹豫了一下,道:“陛下登基那年是见过的,后来便是辅政大臣可见,再后来便没见过了。”
宋雁书道:“君不见臣,臣不识君,朝中没有人请旨?”
张秋蕊疑惑道:“好像没有。”
宋雁书语气越来越快,“是从哪一年开始的?”
张秋蕊回忆道:“似乎是立化五年,就未听过朝中有人面见圣上,在那之前即便有必须面呈陛下之事,也是隔着老远,由殿前太监传话,只能远远看见一个影子,再后来请旨面圣的折子似乎都被批了回来。”
立化六年,李深一案。
宋雁书心砰砰跳起来,只觉自己摸到了一点破局的关键,她看向张秋蕊,问道:“秋蕊姐姐是否觉得,见不到陛下是一件正常的事?”
张秋蕊愣了一下,显然也意识到不对,皱着眉头道:“是,现在已经没有多少大人会请旨面见陛下。即便是每年春祀,陛下也多是缺席或是远远露上一面。”
一件不正常的事,要让它变成一件正常的事,需要做些什么?
用一件足以让人畏惧的事情,打破人们对这件事的执念,然后循序渐进的,重复的,让这件事多次出现,直到让人们潜意识中认定,这件事是正常的,不需要去抗争的。
温水煮蛙,不过如此!
送走张秋蕊,宋雁书回了房。
已经布好的局,定好的计划,在她脑中崩塌重建,最终在一个摇摇欲坠的立点上推演成型。
张秋蕊浑浑噩噩地走出老远,听到隐隐从马车外传来的街市声音,才回过神来,一拍掌心,她竟忘了还有一件事!
她推开车窗看了一眼,见已走出两条街了,担心此时回头太过显眼,只得作罢。
所幸,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下次再说也不妨事。
亥时末,街市上早已安静,只偶尔传来两声狗吠。
宋雁书在床上睁开眼睛,凝神细听了一会,悄悄起身。
“吱呀~”
宋雁书极轻地推开房门,溜出院子,直奔李府而去,过了一会,院子里又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盯着宋雁书的房门半刻,也从院门溜了出去。
宋雁书沿着上次的路,一路直奔东南角而去。
若是她猜的不错,李深应当在那里。
李深斜倚着床头,手中握着书卷,眼睛却虚空望着前方,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床边的火烛燃烧大半,火光已有些暗淡了。
李深正想到要紧处,忽觉眼前一亮,思绪顿时化作鸟飞。
他抬起头,大竹正拿了两盏新烛台过来,换下那盏旧的。
李深揉了揉眉心,估摸着已到三更了,道:“我睡了,你也去睡吧。”
大竹点点头,将烛火拿开,接过李深的书,半环着协助李深躺下,为他盖好锦被,见他已闭上眼睛,这才留下一盏烛火离开。
大竹离开一会后,李深又睁开眼睛,眼中分明半分睡意也无。
他静躺在床上,等着天将明实暗时刻那短暂的睡意。
月光在地上慢慢攀爬,顺着脚踏爬上床沿,李深手微微一缩,避开那抹月光。
一阵微风吹来,带来秋夜寒意,像是那如冰一般的月光,刺激得李深一颤。
风?
李深一惊!
大竹从未忘记关窗,他右手迅速从枕下摸出袖箭,正要大喊,一个轻盈的身影从窗户跃入,熟悉的声音传来,让他的喉头一动,大喊顿时变作一道微不可闻的气音。
“李公子,睡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