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祭拜完万娴便赶回了城里,直奔东市医馆而去。
鹅毛般的雪像是要掩盖远处路上的脏污似得簌簌地落下。
因逢大雪本热闹非凡的东市人迹寥寥,骆修远径直驾着马车抵达医馆门前。
古决明撩帘下车,甫得抬眼,便看见两个身穿棠梨色袄裙的小姑娘不顾朔风刀耳、雪花迷眼正蹲在空地中一起堆着雪人。
“小花,宁馨儿。”古决明唤起小姑娘们的名字。
阎妙宁瞧见小师姑的瞬间,本笑盈盈的眸子里更添欢喜,她站起身,像一只燕子般向古决明奔去,稳稳地扎进了她的怀里。“小师姑!”
“古大夫!”夏花也小跑到古决明身边,满脸笑意地唤。
古决明替阎妙宁捋顺了乱发,便朝夏花张开双臂,温温柔柔地说:“小花不抱抱我吗?”
夏花闻言这才飞扑进古决明怀里,牢牢抱住了她。
阎妙宁对一旁刚拴好马匹的骆修远道:“以恒叔,你抱我。”
骆修远眉梢一挑,弯腰调侃阎妙宁道:“见了我,你这丫头就走不动路了?”
阎妙宁才不管他愿不愿意,只伸手攀住骆修远的脖子,像只灵活的猴子般挂在了他的身上。
骆修远跟古决明对视,在对方的眼里对看见了明晃晃的笑意。
阎客不知何时将医馆大门开了一条缝。
满头华发的他透过门缝看着在雪地里正兴致勃勃聊天的四人,不由地道:“你们几个傻吗?屋里有火炉不用,在外面当雪人呢?”
“诶,这就回。”
古决明与贺君同登上三楼露台,负手望着飘飘摇摇的雪花和冒着大雪在街道旁玩闹的夏花、阎妙宁两人。
片刻后,骆修远端着两个汤婆子登上楼来,抬眼瞥向被风雪模糊了的远山近树。
“小心冻手。”他一边说一边把汤婆子递给两人。
古决明笑道:“看那两个小姑娘玩得多开心。”
“我去陪她们玩。”骆修远丢下这话便利落地下了楼。
贺君同走近古决明身边,和她一样扶着栏杆低头看着在雪地里蹦蹦跳跳的小姑娘们。“听说你和骆少卿定下婚约了?”
古决明移眸看向纷纷落下的雪,无意识伸出手,一片晶莹的雪花飘至她的手心里。
“只是权宜之计,我跟他是朋友之谊而非男女之情。”
贺君同自然看得出古决明对骆修远的心思坦坦荡荡,所以当她得知古决明和他许下婚约心中才会惊奇。
古决明不欲多谈此事,拂尽手心水渍,开口问道:“你多久启程?”
“后日。”
“此去赴任只怕三年都回不了京幾城,”古决明轻声闲话道,“等你回京述职,小花已上学堂了。”
“等我回来或许京幾城就不是如今这副模样了。”贺君同神色淡然,恰似这话只是无心之言。
可古决明依然敏锐地捕捉到她藏在话里的决心——赌上一切,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
贺君同从未向古决明提起是什么原因使她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女扮男装踏上这条本将女性排除在外的路途,更未曾提过她一路上所受的苦楚。
她不说,古决明绝不会问。
“掌柜前些日托我给小花取学名,我想把‘卿安’二字作为她的表字。”
古决明眸中倒映着纷飞的雪,和身旁人雌雄莫辨的眉眼。“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卿安是你本名吧?”
贺君同毫不意外古决明会想到这点,她没有掩饰,反倒浅浅笑了一笑。“少东家心细如发,这名字的确是家弟为我所取。”
古决明望向她的眸泛起难以言喻的情绪。
“从今以后我只能是贺君同,再也当不回贺卿安了。”
话外之意、未尽之言古决明心知肚明。
“那小花的学名呢?你想好了吗?”古决明说。
贺君同眼睫微颤,启唇轻吟,“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叫夏婴宁吧。”
“是个好名字。”古决明颔首。
贺君同微微一笑,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在街旁玩雪的夏花和阎妙宁打断。
“古大夫!贺叔叔!”两个小姑娘仰头大喊道。
贺君同跟古决明一起向小姑娘们招了招手,见她二人被冻得鼻头通红,又心疼又好笑道:“玩够啦就回来吧,别感风寒啦。”
“我带她俩买糖葫芦去,家里还有人想吃吗?”骆修远拂去落在肩头上的雪,也仰头大喊。
古决明声音清亮地回道:“我想吃!我还想吃甜糕!”
“行!等着。”
待骆修远三人消失在茫茫白雪中,贺君同跟古决明才收回目光,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