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煦抬眸望向古决明沾染着大片淤泥的衣摆,有些惋惜地说:“决明,你这件衣服怕是不能要了。”
古决明走到她身边,将怀里的柴放在地上,拿过靠在墙壁上的火钳,翻了翻正在燃烧的木头。
“其实这里的情况比我们想得要好很多,”柳煦将遮挡口鼻的面纱扯了下来,深深地吐了口浊气,“至少安济坊里没有鼠疫。”
古决明点点头,抬眼看看只有几盏烛火的院落。“多亏李大夫,否则……”
柳煦转头看向古决明,将她脸上疲惫尽收眼底。“你去睡一会吧,这里有我。”
“清和,我在这帮你吧。”不知为何,作为医者古决明早应习惯了被病人包围着的场面,但她此时此刻看见那些面黄肌瘦、瘦骨伶仃的人心里依旧难受,“等天亮我想个办法怎么把淤泥弄出去。”
一连几天所有医者都各司其职、衣不解带地忙碌着,在所有医者的努力下不光治愈了些许病症轻微的病人、将病患按病情的轻重缓急分隔开来,更把院落中的淤泥清除干净。
待古昭忙完堤坝泥沙之事、终于腾出时间赶来安济坊时,没想到仅仅几日不见古决明竟能与他记忆中的她大不一样。
古决明跨出安济坊大门,远远瞧见古昭在巷口负手而站。她提步朝他走去,清脆地唤了一声兄长。
古昭闻声回眸,刚想唤古决明姓名,却被她满身泥污堵住了口。
穿在古决明身上的衣裳已被各种脏污染得分辨不出本色,本委地的衣摆也被古决明用剪刀裁去,留下不规整的裁口。
“兄长。”古决明走近他,又轻声唤道。
古昭茫茫然应了一声“妹子”。
他本想不问古决明这身脏污是从何处沾染,但他抬眸片刻,脱口而出的话依旧是“你怎么不换一件干净的衣服?”
古决明低头瞧瞧自己的衣裙,“啊,原来都这么脏了。”
古昭道:“天气越发凉了,昨日送的衣物……”
“我分给别人了。”古决明轻快地说。
古昭凝视着古决明的笑颜,眸中对她的心疼之意怎么也掩不下去。好一会儿,他缓缓地叹了口气,迈步向古决明走去。
“兄长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想过来看看你。”古昭摊开手,微微挑了挑眉。
古决明心领神会从袖中摸出几块蜜饯,放在他手心里。“我只有这么多了,你省着点吃。”
“你不是有一罐子蜜饯吗?”
古决明微微侧头,像是回避古昭眼神般挽了挽滑落的发丝。“我给别人了。”
古昭不自觉地蹙起眉头——他知道古决明是有多喜欢她装蜜饯的罐子,对方若不是她的至交好友古决明定不舍得将其送于人。
古昭本想启唇问个清楚,奈何刚刚开口,安济坊里便有人叫起古决明姓名。
“兄长我先回了,你别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使所有医官苦恼的并不是一院病患的病情,而是药材日渐短缺的窘境。
淅淅沥沥的秋雨又无声地落在青黛色砖瓦上,沁湿安济坊不被砖瓦遮挡的地方。
正在燃烧的柴火噼里啪啦响着,正煮着汤药的锅源源不断冒着热气。
古决明看着高挂在房梁上已为数不多的药材,心中满是担忧。
“怎么办,昨日我问过我兄长,他说附近药店已经没有存货了。”
阴雨绵绵的日子天光过分昏暗,古决明虽站在门边,但李平澜抬眸望向她时却看不清她的面容。
“等雨停了我去山里寻寻有没有能用的药草吧。”李平澜停下往灶台里添加柴火的动作,温声提议。
古决明侧头看了看房外入帘的雨,“那我跟你一块去。”
“雨天路滑,山中更不好走,古大夫你还是别去了。”劝道。
古决明迈步走近那方灶台,附身闻闻顺着热气散发出来的药香。“没事,李大夫你一个人进山不安全,而且你可能不信其实我从小就跟我师父在山里采药,你别担心。”
“那……倘若明日天晴我们早去早回。”
翌日,厚厚云层依然笼罩着天空,但好歹未曾落雨。
古决明和李平澜轻装简行,只背上竹篓、带上镰刀便向山林中走去。
山中树高叶密遮挡住大半天光,此时虽是正午可山中光线微弱得让人看不清脚下的路。
“小心。”古决明手持木棍,一步一顿地缓缓向前走着,“这会儿虽然入秋了但保不齐附近还有蛇出没。”李平澜停住脚步,用手里的长木棍碰了碰快到自己小腿处的杂草丛。
“附近的草药已经被我采完……”李平澜回眸望向古决明,“只能到深山里去了。”
古决明攥紧手里的木棍,像是鼓起十二分的勇气般迈开步子。“走吧,趁天黑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