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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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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卞夏想说些什么,可铺天盖地的胃痛使他说不出半句话。

“你先放开,我替你揉揉肚子。揉揉会舒服点。”夜风呼呼刮着,把路面上的尘埃吹到了古决明的衣袍上。

卞夏迟迟没有动作,他的嘴唇却被他咬得马上就要出血。

“卞夏!”

古决明见他这样顿时急得手足无措,只好喊着他的名字。

“卞夏!”

“嗯……”卞夏发出闷哼,与此同时他缓缓放开紧摁着胃部的手,将身子向古决明那边靠去。

古决明眼疾手快地伸手替他揉起不知什么原因而引发痉挛的胃。“靠在我身上吧,我不会走的。”

好一会儿,卞夏被疼得睁不开眼看她,只能闻着她身上的味道让自己安心。

待胃痛缓解稍许,卞夏立即想撑起身子离开,古决明的怀抱。

“卞夏,我不会走的。”古决明再次说道。

“你……你怎么在这?”卞夏压下呼之欲出的一声呻吟,艰难扭头看向古决明的眸子。

古决明撑着他,将他微敞着的衣襟替他压实,不让夜风灌进他怀里分毫。

古决明顾不上回答,抓起他的手腕便替他把起脉来。

几息后,古决明见他略微缓和,便尝试着将他从地上扶起,“这里风大,容易得风寒——你靠着我,我带你去那边墙角坐下。”

卞夏闻言,尽管他全身上下连二两力都使不上,但他依然试图只凭自己站起身来。

古决明知晓他性子,并未强迫他一定要靠在自己怀里。

卞夏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他双腿战战,尝试几番后依旧站不起来。

古决明弯腰钻入他臂弯里,一只手揽住他的腰肢,一只手拉住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

“上元宴宫中没多少人敢闲逛,你不用担心被人看见丢了你面子。”古决明边说边将卞夏扶往墙角处,待将他安顿好,古决明已累得大汗淋漓。

卞夏此时头脑清醒不少,他想到古决明方才见到自己唱戏的模样他便克制不住地把自己蜷缩在墙角处,连她的衣角也不敢看。

“卞夏,你是不是这几日都没好好吃饭?”古决明蹲在卞夏面前,替他抚掉了沾在他头发上的灰尘。

好久,眼前的人都没有给她回应。

“你怎么了?疼得厉害吗?”她忙地靠近他,想伸手摸摸他额头的温度。

卞夏却把头埋得更深。

“卞夏,你怎么了?你什么都不说我会心焦害怕的。”

回答她的只有萧萧风声。

古决明等不到卞夏回答,心焦得犹如被放在油锅上炸。她本想再说些什么,张口时她忽地反应过来,使卞夏沉默至此的不只是胃痉挛。

古决明试探性地又向他靠近,用自己的手覆住了卞夏那冷如生铁的双手。

卞夏下意识地瑟缩,大有钻进墙里的架势。

“你不想让我看见你唱戏的样子吗?”

古决明没期望卞夏能有所反应——此时的他犹如受到惊吓的蜗牛般,躲在他自己小小的壳里怎么也唤不出来。

但卞夏却轻轻点头,给了古决明回应。

夜风寒凉,吹得古决明眼眶发涩。渐渐汇集的泪也被夜风吹落地面。

“你好点了吗——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胃疼有很大原因是没好好吃饭的缘故。这离长春宫不远,你跟我回去,我找点吃的给你。”古决明抹掉脸颊上的泪痕,跟卞夏说道。

好一会儿,卞夏依旧保持着原样,恰似没有听见古决明的声音。

“卞夏……”古决明又唤。

她不知他心底是何种情绪,她也不敢贸然扶他起身。

在古决明眼中,此时的卞夏就像个曾被人狠狠摔碎又被草草拼好的玻璃盏般满是裂痕,稍稍轻碰就能让其碎成齑粉,再也拼不回原本的样子。

“你为何会追出来?”卞夏声音轻若蚊蝇。

宛若拂面而来的微风就能将他的声音掩盖。

“我……”古决明欲言又止,想说的话都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心乱如麻,如何也理不出头绪。

因为我是大夫,看见你身体不适就下意识追来了。

古决明想这么回答,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她逼问自己,真的是这样吗?真的仅仅是这样吗?

“我……”古决明再次启唇,但还是没有说出半句话。

卞夏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咯咯”笑出声来。

其笑声尖锐得像是能刺破耳膜。

“卞夏……你怎么了?”

话音刚落,古决明后知后觉发现这句话今晚自己说的太多了。

卞夏蓦然抬头,双眸中尽是红彤彤的血丝。

他面色惨白如鬼,唇色也灰白得过分。

古决明被他这副模样狠狠吓了一跳,待回过神,她依旧伸出手,将他双手重新暖在自己掌心里。

“卞夏,你不要觉得你师父教给你的本事是什么下三滥、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古决明直视着他的眸子,神色温柔却又坚定地启唇道。

“卞夏,你听我说,戏唱的好是你用无数辛苦、无数付出所得到的回报,是你可以为傲以及让赵师傅欣慰的本事——别人怎么看你是他们自己龌龊——我要说的是从戏本身并不是羞于启齿的,而会唱戏,将戏唱得炉火纯青的人更不是所谓的卑贱之人,可以被人亵玩的。”

古决明克制住自己语调里的哭腔,又对正愣愣望着她的卞夏微微一笑。“你还记得我俩在河西走廊上说过的话吗?世人惯用偏见杀人,带有偏见的,不论你做与不做,在他们眼里你都是低人一等的。卞夏,你不要因为旁人的态度而否定自己、看低自己,那些一心踩你入尘埃的人不值得你为其驻足片刻。”

卞夏状似痴了般怔怔将古决明望着,如果不是看见他悄然滑落的泪水,古决明会以为卞夏并未将自己刚才那番话听进心里。

房内灯影灼灼,房外月色洁白。

古决明安顿好卞夏,又替他倒了杯可以入口的热水随即走向那面由卞夏亲手打造墙柜,她轻车熟路拉开其中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用油皮纸包裹的栗子糕,如献宝似得迈着快步折回卞夏身边。

“这个易消化,吃了你胃也不会有太大的负担。”古决明掀开裹在上面的油皮纸,把糕点放在卞夏面前。

卞夏移眸呆呆凝望着触手可及的栗子糕,好一会儿他才说:“你能给我颗蜜饯吗?”

他嗓音很哑,若不是古决明就坐在他旁边,她一定听不清卞夏说什么。

古决明不问他为何突然想吃他以前不屑一顾的甜食,只从衣袖里拿出蜜饯,递到卞夏手心。

卞夏握着手心里的那颗蜜饯,迟迟没有将其喂进嘴里。

卞夏的眸色忽明忽暗,古决明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吱呀”半掩的房门被人推开,古决明寻声看去,见杜松子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元宵向自己走来。

杜松子将元宵放在古决明面前,又从怀里拿出一个暖手壶塞给她。

“不是让你早些休息吗?”古决明顺手把汤婆子递给卞夏,她硬逼着自己从那股难受的情绪里挣脱出来,跟杜松子玩笑道,“小孩子不早早睡觉小心长不高。”

杜松子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吃宴席上的菜,所以……”

“所以才等我回来,给我煮元宵。”古决明抢答道。

她伸手捏捏杜松子那日渐圆润的脸颊,满目温柔地说:“好松子,谢谢你。”

“我先去休息了。”杜松子对古决明的亲昵举动已经适应,不再像以前成日诚惶诚恐、小心翼翼。

他虽不理解古决明为何不许自己自称为奴,也不甚理解古决明有时的所作所为,但他知道古决明做的一切都是为自己好,在这偌大的皇城里也只有古决明是将自己当做孩子对待。

古决明目送着杜松子出了房间,不知为何她竟深深吐了一口浊气。

她看着面前的元宵,鼻头发酸。

古决明一直明白,她的存在对这个时代而言就如同掉进茫茫大海里的一粒沙子,渺小得过分。

身在异世十几载,她从未妄想只凭一己之力撼动世间分毫,古决明能做的,不过是努力守住本心,尽最大可能平等对待自己身边的所有人。

尽管如此,当她面对卞夏时,面对杜松子时,古决明依旧会觉得难过,说不出的难过。

她想知道卞夏会恨这个令他如此的时代吗?会恨那个对赵丑的死不屑一顾、习以为常的皇帝吗?

但古决明不敢也没办法问。她唯有沉默,唯有三缄其口。

卞夏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但他没说话,只是将汤婆子重新递给了古决明。

“你还我干嘛……”古决明如大梦初醒,下意识抬头看他——连眼眶中的泪都没擦。

所幸卞夏低垂着眼眸,并未看见古决明眼眶通红的模样。他声音很哑地说:“你何必在风里站这么久呢。”

“你在那,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古决明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道。

卞夏眼睫微颤,视线却一直落在她的手上。

古决明发觉他视线后,下意识想藏起冻疮复发,拇指通红的手。

卞夏瞧出她的尴尬便伸手拿了一块栗子糕,借此收回视线。

而古决明则略显局促地拿起勺子,舀起个圆圆滚滚的元宵。

二人就此沉默。

房里房外万籁俱寂,只有汤匙触碰碗壁的声音。

元宵见底,先前被寒风吹散的暖意似乎也随着元宵回到肚子里,让古决明的手脚渐渐变得暖和起来。

“时间不早了,”卞夏从凳子上起身,将视线投向月朗星稀的窗外,压着自己略微尖细的嗓音说,“我先回去了。”

古决明也站起身来,用卞夏递来的手帕擦净了嘴,温声说:“我送送你。”

不等卞夏拒绝,她便绕过桌子,帮他打开房门。

顷刻间,如银似水的月光袭进古决明的视线,令她不由地将目光停留在宛若玉盘的月亮上。

卞夏走近她,同样看见了庭中皎洁的月光。

他不知古决明为何会被这轮月色吸引,但他很庆幸此时的他能和古决明并肩仰望着同一轮月亮。

在如此月色下,古决明深知自己有很多话想跟他讲,只是那些话寻不出合适的理由说出口,只能堆积于喉,堪堪回咽。

古决明启唇唤,“卞夏。”

“嗯。”她听见他应道。

“希望你新的一年里无病无灾。”

古决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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