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这么多,博夫人要的不过就是这句话,她当即笑着应承:“好,那我等娘娘的示下。”
两天后,因博王后不便接见博嘉,便派人给他和博彤送来了赏赐,东西不多,不过是金银并锦绣绸缎而已。
博夫人接着天使在正堂坐下喝了一杯茶,天使和博夫人说了一会儿话才告辞离去。
天使走后,博嘉与博彤去见姑姑,博彤问要不要入宫谢恩。博夫人沉着脸坐着,好一时才说:“你想去便去。”
博嘉看向姑姑,博彤则若有所思,但二人都没有说话,起身告辞而去。
出了正院,博嘉送博彤回院子。前些日子下过了第一场雪,如今雪虽然化得差不多,但气温一日比一日低,正式宣告了寒冬的到来。
博彤屋内,火炕与炭盆都烧了起来,暖意融融,让人甫一踏入,精神便柔软起来。
二人都解了防风斗篷,冬青带人奉上茶来,两人对坐,一时无言,博彤看了看博嘉身上的大衣服,问:“这是从家中带来的?”
博嘉说不是,是下雪那日,姑姑命人送来的。“姑姑总是口硬心软。”博彤说。
博嘉微微一笑。几上的小香炉里燃着香,淡淡香气缭绕而出。像这平淡的日常,无话可说,又总要找点话头。一片安静中,博嘉说起了嫁妆单子。
“姑姑已经拟好了,你要不要看一眼?”
博彤没有什么兴趣:“到时候再看罢。”
博嘉默然,过一时问:“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么?”有的话说出来,他想方设法,也要为她办到。
可博彤忍不住恼火起来:“博嘉,我的嫁妆不需要你来操心。你如此关心,是急着催我出阁?”
博嘉猝不及防,他有一双大而深的眼睛,总是能让人轻易的看到其中的心碎。博彤看到了,可她不想说抱歉。她转过头,定定地坚持地看向窗外。
浅香缭绕,对坐无言。屋内很安静,无人说话。
看着看着,博彤忽然感到了一种悲哀。她觉得自己真可笑,大家明明是顺着她选的路来恭喜她,她却为这恭贺生起气来。胡搅蛮缠,蛮不讲理,大概说的就是她。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正要说抱歉,就听博嘉问:“彤儿,你想做庆王妃吗?”
博彤看着他,说:“想。”
博嘉的眼睛轻轻一抖,他看着博彤,又问:“那你高兴吗?”
这话问得真可笑,从来只问想不想,谁还管高兴不高兴?可不知为什么,一股辛辣感忽然就冲上了博彤的眼睛,她努力着笑了又笑,她想说高兴,她当然高兴,可当她终于得以开口时,说出口的却事与愿违。
“我不高兴,”她说,“我不高兴,然后呢?!”她终于叫那莫名其妙的辛辣逼得凶悍起来。
她凶狠的瞪着博嘉,仿佛在质问,你问这么多,你打算怎么做,你又能做什么?!
博嘉看懂了她的咄咄逼人。他坐着仰头看着她,他有一副宽阔的肩膀,以及修长瘦削的脖颈,从下巴到胸口,仿佛一张拉满的弓,随时有崩断的可能。
他仰头看着她,慢慢站了起来,他比博彤高一个头,博彤到底还残存着一丝理智,她转身要走,抬手飞快地擦掉了眼角的泪水,却在转身的瞬间,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博嘉紧紧抱住了她。
这是一个失而复得的拥抱。去年他劝自己后退一步,他们毕竟是兄妹,只要每天能见一面就已足够,可现实荒诞而张狂,而他们都太脆弱。没有人知道这半年他是怎么过来的,正如没有人知道在庆亲王府门口再次见到博彤的那一刻,他心底有怎样的颤抖。
他紧紧抱着博彤,“我想要你高兴。”他说,“你要高兴,我想让你高兴。”
嗓音暗哑,气息时有时无,拂在脖子上,让博彤忍不住打起了冷颤。这是怎样的颤抖,让人恐惧,又忍不住心生愉悦。
博彤该生气,年初她负气出走的时候,博嘉始终没有露面。虽然他露面也改变不了什么,可博彤应该感到生气。可思念,对赭石城对家的思念,终究压倒了一切。
她闭上了双眼,在那个吻轻轻印在颈侧的时候,微微仰起了头。
这个拥抱长久而持续,仿佛寒风中的小动物,需要这样的拥抱来彼此取暖。但他们并非小动物,冬青的咳嗽声终究打破了迷思。
博彤挣脱出来,低声说你走吧。博嘉没有听清楚,他环揽着博彤,低下头来。博彤撇过头,“你走吧。”她再次说。
博嘉终于听清楚了,他看着博彤的脸,慢慢松开了手。博彤于是走开,背身坐下。
温暖与柔软一同远去,寒冷与空虚瞬间萦绕,博嘉看着她的背影,慢慢后退两步,终于转身拿起斗篷,向外走去。
走出院门的瞬间,狂风裹着寒气呼啸而至,瞬间爬满了博嘉的身躯。可博嘉没有感觉,他既冷又热,只觉得胸腔都要涨开,但寒风飘飘荡荡,终于让他逐渐冷静下来,于是他再度停下脚步,伫立良久,终于折转方向,向正院走去。
在正堂上,他问:“刚刚天使走后,姑姑似乎面有不虞,侄儿敢问,发生了何事?”
今年的第二场雪又下了下来,西门外,一列人马从风雪中走出,进入城中。大王子庾昭明,率队出使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