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凉,秋高气爽。
这样的好天气,应当和长兄阿嫂一样,到甘泉山脚下的枫林悠赏美景。
而不是像她一样,还要去寻罗夫子,补上这流浪几月落下的课业。
“阿姊,”窦瞒凑过来,道:“我和盈盈约好了去放风筝,你要一起去吗?”
她上次跟着去了趟罗太傅家,就和罗太傅的外孙女盈盈成了好友。
许琢圭脑袋有些昏沉,扶了扶额,推拒道:“不了哦,我还有课业没完成呢。”
窦瞒满脸失落,许琢圭忙安慰道:“下次有机会我再和你们一起。”
这让窦瞒稍微好受些,表情也松快了:“好吧,你下次千万要空出时间。”
“知道了知道了。”许琢圭把她推出了门,笑道:“你们要玩得开心,还有,回来的时候别忘了帮我带东街的浣花笺哦。”
然后窦瞒就这样被送到了门前。
罗府的马车正迎过来,罗盈盈早早从窗牖探出脑袋,遥遥招手:“阿瞒!”
窦瞒和盈盈欢喜地会面,许琢圭在一边看着,突然被提及。
盈盈问:“阿瞒的姐姐不一起去吗?”
问这话时,她眼中带着警惕和敌意。
许琢圭还没开口,窦瞒就替她解释了来去,盈盈听完,反问道:“那你又要去我家咯?”
她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拉着窦瞒离开:“阿瞒,我们走!”
嘤,被莫名奇妙嫌弃了。
刚到罗府,许琢圭脑袋就开始疼了起来,意识也越发昏沉。
她强撑着身体,跟着府上的侍者,进到了书房里。
今日罗夫子并不在,而是平日跟在罗夫子身侧,罗夫子的外孙女婿萧勉。
许琢圭一到,萧勉便解释道:“阿翁进宫了,临走之时,他特意交代我来替他讲学。”
他看着手上草纸的内容,道:“我看过你昨日写的策论了,颇有灵气,只是有几处措辞,未免太过尖锐。”
比如暗讽户部京口之蠹,大理寺官员胆小怕事,朝堂上下官官相护,沆瀣一气。
他笑道:“虽说忠言逆耳,但有些话,实在太大逆不道了。”
许琢圭在他对面案牍旁的软垫上跪坐好,正了正衣冠,道:“还请指教。”
萧勉严肃了脸色,细细拆解起她的策论。
比起罗夫子的温声细语,萧勉的言辞,就显得格外严厉。
对于她策论中用错的典故,不够严谨的论点,他都是直言不讳,批评先行。
不愧是监察御史,官阶不高,却掌纠察之责,当真是字字诛心。
说她用词犀利,实则犀利的另有其人。
许琢圭几乎被贬得一无是处,身体也越来越不适,汗流了满额。
萧勉抽空望了眼她的脸色,问道:“你没事吧?”
许琢圭揉了揉额心,中气不足地说了声“没事”。
怎么看都不太对劲,但她一直以为是自己有了厌学情绪,才会这样。
萧勉行至她身侧,想要伸手探一探她的体温,却被许琢圭一个退身躲过。
他叹了口气,道:“你身体不适,就先到客房休息一会儿吧。”
这次许琢圭没有逞强,乖乖在萧勉的安排下,跟着侍人往客房歇下。
大概是真的病了,她的脑袋刚沾上枕头,就昏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一阵叫声唤醒。
一个熟悉的声音,一直在唤她的名字:“圭儿,圭儿……”
许琢圭睁开眼睛,眼前不是罗府客房,而是一处狭小却温馨的小屋。
一名年轻女子陪在她身侧,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她,女子金钗布裙,仍旧难掩绝色,风雨磋磨,未能减去她哪怕一分的美貌。
“阿娘!”
许琢圭的身体变成了孩童的模样,声音也变得稚嫩可爱,甜甜糯糯。
她一下扑到许玉怀里,紧紧抱着她,掉下了久别重逢的眼泪。
面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她比谁都知道,可她还是希望,时间再慢一点。
是梦也好,是错觉也好,只要一会儿就好。
许玉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怎么了?
又道:“你啊你,都叫你不要总是跑出去了,中暑毒了吧,好在没出事。”
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气息,轻柔的嗔怪,一切都如此让人沉沦。
随后,在一阵女子的叹气声中,天色暗下,阿娘突然面色凝重,焦急地将她塞进了衣橱里:
“圭儿,你躲在这里,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发声!”
叮嘱完,便阖上了衣橱。
透过衣橱的缝隙,小小的许琢圭看到一个玄色锦袍的男子推开了房门。
男子极高大,站在屋子里,将整个小屋都衬得逼仄,一张脸用可怖的傩面覆着,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
奇怪的是,他手上做着杀人的勾当,眼中却没有一丝杀气。
过分熟悉的感觉,让许琢圭身体一震。
那个伤害阿娘的人,竟是……父亲。
姜亓走向许玉,魁梧得像座山。
只见他面色冷漠,不带一丝犹豫,一把掐上了许玉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