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的霓虹雨里,四仔一眼就锁定了那抹身影。
莫妮卡是喜欢艳丽颜色的,但城寨生活、教师身份使她尽量低调保守,不似现在,可以将油画衬衣穿成招摇的风帆,满头乌发束在海军发带里,活脱脱一个寻欢作乐的中环女郎。她甫一进入舞池,立刻吸引了不少跃跃欲试的搭讪者。
鼓点在耳边重重砸响,灯球投下的三色幻光与起舞的身影交叠,轮番刺激着四仔的眼睑,他多希望这只是一场因日有所思而产生的障眼法,却在窥视中惊觉自己对莫妮卡的熟悉。
自从来到这里,四仔就不喜欢看舞池。场中人沉堕在声色犬马,旁观者却可以看到欲望的形状——黑色交易、露水情缘、更有初入者会在刻意的引诱中渐渐沉沦。看得久了,四仔就会想吐,可是莫妮卡正在其中,或许已成为了别人眼中的猎物,他越想挪开眼,视线就越是牢牢跟随。
习武之人更为协调敏捷,莫妮卡很快适应了这首迪斯科曲,并随着节奏晃动手臂,摆动腰胯,牛仔短裤下一双腿笔直修长,好似用暖玉造的桅樯。曲至高潮,她也愈发自在,将手搭上一个亮片鱼尾裙女郎,任红蓝相间的上衫从肩头下滑,露出白色的修身马甲。
四仔眼睁睁看着哪些狂蜂浪蝶汇聚成人墙,很快就要将他完全隔绝于视线之外。这时,四仔的心态忽然变得微妙,就像在利口酒中掺了柠檬汁,甜稠、辛辣、又酸涩。
那些靠近莫妮卡的人可没几个好东西,不是久经风月的脂粉客,就是皮肉营生的鸭仔马夫,他们怎么可以?不会的,莫妮卡心明眼亮,才不会……这时候,又有一个声音作祟,尖锐得快要刺破四仔的头皮:省省吧,就算她身边的人是信一和十二少,难道你就称心如意了?
你只是介意她身边的人为什么不能是你而已。
玻璃杯照不出面具下四仔铁青的脸色,但仍旧差点被捏碎灭口,酒客发现他的异常,吧椅一转,顺着目光往酒场中追逐去:“新来的?之前没见过她,怎么,你中意这样的?”
四仔将手里的玻璃杯擦得滋滋作响,闷声回答:“我不配。”
酒客看穿一切,顺着四仔的话引火:“也是。”
胸口如遭老拳痛击,四仔移目,青白分明的眼珠对向酒客,仿佛在无声拷问她。
酒客被盯得发毛,却笑得更开怀了:“你盯着我看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去找她啊!”
“不了,”四仔断然拒绝:“我还要做事。”
话音刚落,又见一个男人端着酒杯递到莫妮卡面前。四仔心内一哂,莫妮卡防备心那么强,才不会喝外面人递的……她接了?
四仔再无法隔岸观火,将手里的酒杯与消毒巾重重一搁,大步杀入舞池,气冲牛斗。
莫妮卡刚刚握住杯柄,右手便被大力向外牵带,她屏息一定,稳稳控住手腕,杯中酒液却被震得波翻浪涌,哗啦一声响,尽数撞在古铜色的“岩壁”上。莫妮卡回头,香槟气泡在破碎播散出清冽的果香,涂染了眼前的大好春光。
眼前湿漉漉的胸肌有多可口,莫妮卡的脸庞就有多惊艳,黑色眼线浓墨重彩,刻意将眼眸勾勒出猫的情态,棱角分明的红唇比衣衫上的花瓣更加明丽。她真的是来消遣的吗?四仔感到迷茫,真的不是因为瞒着她偷偷做兔男郎来兴师问罪的?
莫妮卡没抽手,四仔更没松手,却惹得送酒追随的狂蜂浪蝶十分不满。有人想要叫嚣,却见来者是调酒师Robby,美色比不过,单挑打不过,只能酸溜溜向莫妮卡地上眼药:“还以为他是什么贞洁烈男,原来是眼界高。”
四仔眼神一横,人又立刻收声,作鸟兽散。
“喂,兔子先生,你为什么无缘无故走过来打翻我的酒?”莫妮卡晃动着空空如也的酒杯,注目胸肌上,不知道该往何处看。
意识到反应太过激,四仔面具下的脸都快皱成一团,声音干巴巴:“不要乱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又说教人了。
"好哦,多谢你提醒啦。"莫妮卡挥开他手,意欲返身游入舞池中。
四仔不松手,下巴向吧台扬了扬:“想喝什么?我请你喝,好不好?”
“这样不太好吧?”莫妮卡用四仔的话回绝着:“不是你说,不可以乱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么?”
“我不是陌生人。”四仔嘴笨,心声倒是回击得有模有样:你吃我做的饭都不知道多少次了。
“那你是谁?”莫妮卡从头到脚打量着四仔这身过于性感火辣的“行头”,最感兴趣的还是那两只长长的兔耳朵,她想试试手感,也立刻这样做了:“Bunny boy?”
调谑立刻招来报复,四仔一把架住她胳膊,干脆将人直接抱起,大步向外走。
“喂!林……”
喉结就压在莫妮卡额畔,低沉地震动:“别叫我真名。”
四仔抱着莫妮卡大步流星,来来往往的人也并未将他的行为视为怪异,四仔顺着楼梯往二楼去,启开一间空屋,进入后将莫妮卡放下,立刻反锁上了门。
“你下次再不经过我同意就抱我,我打爆你的猪头!”莫妮卡凶巴巴地警告。
“是兔头。”莫妮卡的温度正从怀中飞速消失,四仔摸摸后颈,有些怅然。
只可惜冷幽默也没把莫妮卡逗笑:“你觉得很好笑吗?”
大小姐不开心,就会开始整蛊人。四仔乖觉,立刻顺着毛捋:“这件事,没事先告诉你是我不好,但我有自己的考虑,这里没你想的这么安全,你先回去,我明天来找你。”
“学乖了,知道先道歉。”一句话揭过,没发出的火气反倒在胸中郁结,莫妮卡暗嘲:你有什么好跟我道歉的呢?之后,她还是将自己的情绪掩藏得很好,开门见山说正事:“龙哥发病了,找不到你又怕别人知道,所以来找了我。”
“他有没有事?”四仔立刻紧张,又感到一阵自责,他太疏忽了,一直忙自己的事。明知道龙卷风是病人,而自己是唯一能帮他检查的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