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复工,莫妮卡还无法离开轮椅,青年中心师资有限,莫妮卡身为副理事,也不好总找人代班。
下到楼底,头戴面罩的四仔已经在轮椅旁等候,他黑色背心外搭一件钢灰工装外套,少见地将长发在后脑上束起,干净又精神。
“早呀。”莫妮卡将软底鞋踩上踏板,正要扳开手刹,轮椅却已经平稳地向前。
热腾腾的油纸袋出现在眼前,莫妮卡接过道了声谢,还是有些失望:“又是豆沙包啊,明天可不可以换叉烧包?”
四仔一边将轮椅往街上推,一边回答:“叉烧有放豉油。”
莫妮卡不爱吃甜,又正忌口,水产烧腊统统没得吃。
而经四仔一手包办的饭食,天天排骨猪蹄,顿顿猪肝红枣,莫妮卡伤没好全,人却圆润了一圈。
“林医生,menu上新一下啦,不吃排骨猪脚好不好呀?”莫妮卡抬手示意拜托拜托。
“那,乌鸡山药汤?”
莫妮卡摇头:“不好不好,太补了,会流鼻血。”
“萝卜牛腩煲?”
“不要不要……”
“那你想吃什么?”四仔拧眉,打算回去再翻翻菜谱。
“我想吃烧鸭。”莫妮卡只当四仔是仙女教母,什么都变得出来:“脆皮水挂泥炉,蘸酸梅酱,咬起来咔吱咔吱那种……”
身后的四仔不吭声了,只是一味将轮椅向前送。
好闷一个人,怎样才能让他多说话呢?莫妮卡食不知味地咀嚼豆沙包,软甜的馅香在口中蔓延,也不是太不能接受。
可是,能说些什么?四仔也低头盯住莫妮卡的背影。那句“我不会做烧鸭”就是讲不出口。也许莫妮卡是随口一讲,也许她其实想吃城寨外的烧鸭,也许她并不是爱吃他做的菜,只是没得选而已。
一高一低的二人维持缄默,拐入主巷后,才有喧嚷声缓解气氛。
搓鱼蛋的大婶热情地问候:“黄小姐今日出街呀,是复工?”
莫妮卡幽默道:“是啊,躺久了,四肢都快退化了。”
坐着高凳的鱼蛋妹也朝莫妮卡挥了挥沾满鱼浆的小手,莫妮卡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五彩小毽,让四仔帮忙递过去:“之前应答应给她的。”
四仔将小毽放进鱼蛋妹的衣兜,鱼蛋妹点点头,一副老成模样,却抿着嘴笑了。
莫妮卡又问:“燕芬姐呢?”
大婶答:“后厨剁鱼蓉啦。”
剁鱼肉是体力活,格外累人,莫妮卡明白今天时机不好,只道:“我改天再来找她。”
轮椅缓缓经过鱼蛋铺、火腿坊,进入城寨最热闹的主路,竟是比平日更还要拥挤些,像是堵塞住了。
四仔拦住一个提桶的阿伯问:“前边发生什么事?”
“水管爆开啦,都说遇水则发,你不要挡我呀。”说完,老伯就匆匆走了。
城寨的水源向来是个大问题,几个取水点都被控制收费,现在坏掉,对城寨居民而言,反倒是一场馈赠。
但前方人潮涌动,水漫金山几乎已成必然。
莫妮卡对四仔道:“肯定过不去咯,换条路走吧。”
“不用,我有办法。”四仔拍拍轮椅靠背:“来,你先起身。”
莫妮卡依言站立,只见四仔将轮椅几下折叠,然后躬下身,单手将她双腿揽住,直接托了起来。
瞬间一览众山小的莫妮卡伸手扶住四仔的后脖,坐稳在那只铁臂上:“哇,好高!”
带着拳茧的手掌抚过四仔肩头,不小心扰起筋脉的跳动,和无声的房颤。
“坐稳。”四仔声音有涩哑,另手将轮椅轻易夹抬,就这样擎着莫妮卡,一步一步淌过前方湿漉漉的街道。
来往的城寨居民桶盆锅瓢齐上阵,将滋水的龙头当做甘霖泉眼,偶尔向被四仔投来或惊异或八卦的眼神。受伤以后,他并不喜欢被人盯着看,但此时却像是被赋予了铠甲,无论外界如何,都能安之若素。
四仔每一步走得很慢,像怕摔到人,又像在延长这般时光。
“你裤子都湿了,快点回家换一条。”抵达青年中心,莫妮卡才看到四仔的鞋裤,早就不成样子:“林医生,不好意思,大清早就劳累你跑一趟。”
四仔的确体力惊人,抬着一人一椅走了一路,脸不红气不喘的:“没事,中午给你送饭。”
“好呀,送去隔壁老年中心就行,我下午要去慰问,你直接去那边更近。”
二人告别,莫妮卡刚推着轮椅进去,就被拦住,孩子们问她伤得痛不痛,几时回来上课,莫妮卡觉得很暖心。就像她同龙卷风说的,她来城寨的意图并不纯粹,但相处时的真心,总能得到回馈。
同老理事销过假,莫妮卡批了一上午积压的财务单,才揉着僵直的腰脖起身简单活动了一番,结痂的伤口总是干巴巴的,像随时会裂开一样。
抵达只隔一道墙的老年中心,莫妮卡没见到四仔,却见到了十二少。
或是说,她是先闻到了庙街秘制避风塘烧翅的味道。
“十二!”
装酷的青年不知从哪里搞了一副墨镜,遮住炯而有神的虎眼,又抱剑歪着头,另手一指勾着个小口袋,晃呀晃的。
“烧翅!”在四仔连日的健康餐攻击下,莫妮卡是真的馋坏了,她不禁加快了滚轮的动作,朝着十二冲了过去。
“不止呀,还有炒牛河和丝袜奶茶,飞车专送,还热着哦。”十二少用脚止住轮椅,弯身下来:“莫妮卡,我对你好吗?”
“俊义。”莫妮卡竖起大拇指:“世界第一好!”
十二少伸手玩着发顶的卷绺,乐得喜上眉梢。两人就这么肩并着肩,坐在老年中心门前吃午食。
“我发现,看你吃东西,我也可以吃得香。”十二少叼着鸡翅骨,话声有些黏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