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仿佛按下了慢放键。
江笒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僵硬得仿佛不是自己的躯体。
他呆呆地站着,随后肩膀一痛,被一双手用力扯开,双腿不受控制一软,而后扑通一声双膝狠狠磕在地面。
原本空荡荡的掌心,似乎多了点触感。
温暖的,填满了整个怀抱。
接着,温热而干燥的布料逐渐被一股粘腻冰冷的触感渗透。
那股令人不适的滑腻感,逐渐填满了整个掌心。
“喂!赶紧拉住他!”
“出人命了!谁快去打个120啊!”
“我靠,全捅进去了……”
四周的惊叫声、脚步声与窃窃私语,以及江海轩被众人强行拉走的怒吼,全都化作遥远的嗡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如同电影中被按下暂停键的某一帧。
隔了好一会,江笒才木木地抬起手。
白皙的肤色,已然被刺眼的赤红所染。
是血。
还带着体温的、从怀里那个剧烈颤抖的躯体中刚流出来的鲜血。
“远山哥……梁远山?”
像是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一般,江笒满脸茫然地喊出了青年的名字。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像一片悠悠飘落的羽毛。
“咳……”
梁远山的胸口剧烈起伏,像破旧的风箱般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从口中先行涌出的却是一口暗红的鲜血。
“江笒……不,竹子。”
银色的小刀当啷一声滑落地面。
这刀不长,也就巴掌大,估计是包厢里切水果用的。然而就是这么一把不起眼的小刀,狠狠扎入了青年的腹部。
——我该怎么办?
我要做什么?
仿佛在这一瞬间,一切的认知与常识都从大脑中逃离了。
白色的烟花在脑海中炸开,太阳穴隐隐作痛,像是有另一个存在正在用钻头狠狠往深处挖掘。
眼前似乎出现了许多情景。
初见时淡漠的回头一望,喝醉后朦胧却温暖的目光,街头沉静而坚定的告白……
还有,梦里看到的那张脸。
长出了丝丝白发,目光带上了无法洗去的疲倦,不自觉略带佝偻的身姿。
一切的一切,所有景象都在面前接连出现,而后逐渐重合到一起。
最终,变成眼前这幅被鲜血浸染的面庞。
江笒只是下意识地抱着对方颤动的身躯,机械性地重复道。
“没事的,远山哥,没事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对啊,远山哥怎么可能出事?
那可是梁远山啊。总是用那双温暖的大掌将他托起、无条件地信任着他、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可以放心地依靠的——
那个梁远山。
他怎么可能像现在一样,脸色苍白得如纸一般、豆大的冷汗从额角发丝渗出、嘴唇完全失去血色?
这一切都是梦境。都是假的,不存在的。
我要醒来,我……
江笒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下唇。疼痛的触感如同闪电一般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穿梭,让他猛地清醒过来。
不是梦。
都是真的。
“竹子……”
梁远山半跪在地面,艰难地大口大口喘息着。
他一只手颤抖着支撑地面,另一只手却轻轻地、缓缓地抬了起来。
“……?”
江笒茫然地抬起头,目光追随着那只同样沾满温热血迹的手。
失去血色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江笒的唇角。
轻得像一阵不可捉摸的风。
“对不起。”
他说。
“回到京城后,不敢应邀见你,伤了你的心……和原厥公主密谋,在你面前装作亲密……还有,害你在那个雨夜孤立无援,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青年闭上了双眼。
脸色苍白得吓人,身躯中属于鲜活生命的体温正随着那汩汩涌出的液体,一点一滴地逝去。
“全都……对不起。”
啪嗒。
最后一丝力气从手腕抽离。
那只手虚弱地从脸颊划过,一路拂过衣物,眼看就要垂落地面——
却忽然被一把扣住了。
“你——你什么意思……!”
声音颤抖着,却几乎是用尽全力地大喊。
“喂!你什么意思,梁远山!”
心脏在胸腔咚咚撞击,几乎要从胸口蹦出。
血液冲上耳膜,嗡嗡作响——如同潮水一般,几乎要把他淹没在无边黑暗的水底。
江笒咬牙切齿地捏着梁远山的手腕,漂亮的桃花眼死死瞪着对方。
明明是从未出现在他身上的愤怒神色,却不断有晶莹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涌出。
“——梁远山,你说话啊!”
没有回应。
跪伏在身前的那道躯体,仿若彻底失去了支点一般悄无声息地倒下了。那双眼睛紧紧闭着,无论怎么呼喊也没有再睁开。
江笒只觉得仿佛有一道滚烫的岩浆藏在心底,却在涌出胸口的瞬间冷却下来,一路流淌而下,冻得他手指发麻。
他的大脑一片乱麻。
远山哥就是司徒枥?
他骗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为什么这个时候道歉?
他到底……
是什么意思啊!
冰凉的泪水滑落脸颊,江笒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哭了。
微凉的液体落到唇边,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唇,是咸的。
好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了警车的鸣笛。
紧接着,嘈杂的呼喊声传入耳中。
“警察同志,就是这个人!”
“咱们都给他摁住了,但是那边有人被刺伤了,血流了一地!”
“快叫救护车啊,救护车来了没!”
江笒死死咬住下唇。
他已经顾不得周围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