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枥沉默了一会,才摇摇头。
“边关战事已休,但段天德仍算是我属下。”
“哦——”
江笒挠挠头,想了一会才想明白。
也是,毕竟当初为了讨好陛下,皇后狠狠心把段家的大公子派去边疆了。虽然不用上战场,但作为来往京城边关两地的钦差,段天德名义上也是司徒枥的下属。
将军管教麾下,实在是天经地义的事。虽然肯定会跟皇后结下梁子,但也不算什么把柄。
想明白这一点,江笒又好奇起别的事来。
也许因为司徒枥终于肯开口跟他说话,这样的感觉仿佛回到了过去,江笒的行为举止也变得随意起来,不再泾渭分明。
他笑嘻嘻地挨着司徒枥坐过去,拉了拉青年的衣袖。
“所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司徒枥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虽然没避开扯衣袖的动作,神情却不知为何有些复杂。那双潭水一样乌黑的眸子,夹杂着一点看不懂的东西……
江笒愣了愣,而后才撇了撇嘴。
“切,不说就不说。我刚也听见王大人说话了,自己也能猜个七七八八。是不是他骗你说有好东西,结果闷不吭声就把你带来醉月阁了?哼,段天德也这样。骗我说带我玩儿好玩的,结果就来个这样的地方……我又不喜欢男人!我可是要娶妻成家的,师父还等着收个徒孙玩玩呢!”
他一开始还带着几分玩笑意味,说到最后已然变成气呼呼的泄愤。
一通话说完,他扭过头看司徒枥,才见对方不知何时移开了视线,正低头摆弄桌上的那壶茶。
“哎呀,你又不听我说话!”
江笒鼓着脸,不大高兴地哼了一声。随后,他又担心地皱起眉头。
“……你是不是生气了?唉,我不是说喜欢男人有什么不好。喜欢就是喜欢嘛,这事儿又强求不来……我的意思是,要是真喜欢谁,那就堂堂正正地去喜欢;让身边人都知道,不要藏着瞒着,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事一样。别弄得像段天德那个禽兽似的,还说什么要跟我共同赏玩……我呸!要是我没记错,他近几个月跟三公主走得还挺近的。想必是打算明面上跟三公主好,背地里玩花的。也不知道三公主知不知道这破事——”
江笒碎碎念叨了半天,司徒枥也没说话。
等他话音落下,青年才递来一只小杯。
“武夷山大红袍,你喜欢的。”
“嘿嘿,还是你对我好!”
江笒高兴得弯起眼睛,也不介意他跟个闷葫芦似的不吭声了。
少年小心翼翼抿了一口,果真是上好的茶水。泡的方式也和那些粗人不一样,倒有些像他以往跟着师父学的那样、取山泉水与雨水沉淀个几日去除杂质再煮茶的法子。
嘿嘿,没想到司徒这人看着对厨艺不感兴趣,其实还趁自己不注意,悄悄学了这一手啊。
江笒越想越高兴,忍不住以茶杯作为掩饰,低着头偷偷笑了起来。
如此一来,他终于可以放心了。
司徒枥若是当真想与他划清界限、断情绝交,那必然不会像现在一样处处体贴。
先前发生的那些事,多半只是自己想太多误会了吧。
又或者是司徒枥在边关战场上待了太久,人也被磨砺得性子大变——外头的话本子里不是常这么写么,说大将军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不然要被不服管的下属轻看了去。
他家司徒,可是最厉害的大将军!
所以,那什么……脸变得更冷了,话也变少了,也是正常的事嘛。
江笒正想得起劲,忽然感觉到马车停下,连带着车厢里的他身子微微一晃。
“怎么了?”
他茫然地抬头,往窗外望去。
这一看,方才那个问题就有了答案。
原来是回到住处了,外头正是他家那幢熟悉的宅子。
司徒枥刚回京不久,身上肯定有许多要事得忙。
江笒也不好缠着他,便带上青莲一块下了马车。
“那我先回去了!”
少年笑容灿烂,朝司徒挥了挥手。
下一刻,他感觉自己脑袋上一重。伸手一摸,原来是顶毛绒帽子,遮去了大半张脸,暖洋洋的。
“怎么给我这个?”
江笒有些讶异地望着司徒枥。
司徒枥像是拿他没法子一样,叹了口气。
而后,他俯下身,凑到少年耳边。
“你的脸还很红。那青楼的药效……怕是过两个时辰才彻底消去。旁人看见你的脸,怕是要误会。”
“……!”
江笒的脸立马一烫。
方才他在醉月阁闻到一股古怪的香薰,出门后吹了点风以后身体上倒是没什么感觉了,没想到脸还红着。
还好司徒贴心!
而且仔细想想,从坐上马车开始,司徒就没怎么看过他的脸。
他一个大男人满脸涨红,想必那副模样一定很难看……嗨呀,还好有这帽子!
江笒又道了两声谢,这才带着青莲一块离去。
走出数米远,他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提高了声音。
“司徒!下回你来我家,我做饭招待你怎么样!”
——没有回应。
回头一看,那马夫一扬缰绳,早已悠悠地驾着马车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