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在前头,领着江笒拐了几道弯,又穿过几个小巷,终于在江笒忍不住开口询问的同一时间停下了脚步。
“我要带你来的,便是此处。”
他微微一笑,回头望向江笒。
那双平日里总是十分随和的眼眸,背着光瞥过来,似乎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江笒却完全略过了他的眼神,望着眼前这幢建筑,有些惊讶。
“这是什么?”
谁也想不到,弯弯绕绕的小巷深处竟然藏了这么一座神秘的建筑。
并非那种恨不得用金子贴满墙上门口的阔气作派,反而在门前种了一丛细竹。石砖砌成的拱门后是一处通往深处的小径,两旁种满了花草。里头隐约传来丝竹箫声,伴随着潺潺的流水,还有听不真切的窃窃私语。
“这是——乐馆?还是茶楼?”
江笒向前一步,好奇地探头往里瞧。
段天德站在少年身侧,把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开口。
“京中翠袖坊红极一时,然而那里的姑娘不过生了副好样貌,性子大多古板无趣。此间名为醉月阁,原先开在江南,不过短短一年便名倾一时,引得众富商一掷千金,只为与阁中人共度良宵。赚足了资金以后,上个月便把分店开来了这里。”
“什么翠袖坊,又醉月阁的……”
江笒听得一头雾水,茫然地抬头。
“段公子,我怎么听不懂?我读的书少,不像你们书生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就别跟我打哑谜了!”
段天德笑而不答,只是迈出一步,提高声音向院子里喊道。
“青莲!”
话音还未落下,便有一道身影从拱门后迈着碎步出现,躬身深深一礼。
“青莲来晚了,还请少爷莫要怪罪。”
江笒惊讶地睁圆了眼睛。
这道声音微微暗哑,听在耳中如黏稠的蜂蜜一般娇柔可人,却千真万确是道男音。
再仔细一瞧,这名为青莲的来人,原来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
他身形纤瘦,一张小脸不过巴掌大;空气中还带着凉意,他却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衣袍,胸口露出大片雪白,腰间只松松垮垮系了跟带子,仿佛轻轻一扯便会松落在地。
“岂会怪罪于你?少爷我疼你都来不及。”
段天德语气中带着娴熟,一手拍了拍江笒的肩膀。
“这位是我的朋友,你叫他江少爷便是。”
青莲起身,转头望向江笒,脸上绽放娇怯柔软的笑,开口道。
“江少……唔!”
他话还没说完,便突兀地一顿。
就连段天德也讶异地挑了挑眉:“阿笒,你做什么?”
“这不是都看得见吗,还问我干嘛!”
江笒头也不回,不大高兴地说道。
方才青莲一开口,他先是微微一愣,回过神后便立马脱下了自己披着的的那件袄子。
这袄子衣边上缝了一圈兔绒,样式是普通了点,穿在身上却极其保暖。
“这么冷的天,你就穿这么点呀?小心往后膝盖疼!”
少年语气凶巴巴的,手上动作却十分仔细,一边说一边把袄子往青莲肩上一披。
“瞧你这瘦的,我还比你矮一个头呢,这衣服都这么合身,定是平日里没好好吃饭。喏,赶紧穿好,你脸都冻青了!”
“江、江少爷?”
面对江笒热情的反应,青莲像块木头似的僵在原地,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字。
这袄子他是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
没办法,他也顾不得别的了,为难地望向段天德:“段少爷,这……”
“哎呀,别光顾着说话了,赶紧把手臂抬一下!”
江笒见对方仍是僵着不动,干脆自己上手把袖子套了进去。
等那身衣服被穿好以后,青莲已是换了一副模样。
雪白的兔绒簇拥着尖尖的下巴,原本苍白的脸也染上了一丝绯色。和先前相比,倒是添了几分可爱。
“这才对嘛!天底下哪有不怕冻的人呢。”
江笒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又扭头望向身侧的段天德。
“我知道了。段公子你最是心善,是不是知道青莲在这儿受苦,带我来见见他?哎呀,你早说嘛。我承了你的情,你若是想让我多关照他,我又岂会拒绝,何苦卖那关子?”
他顿了顿,眼睛里闪闪发光地又补了一句。
“这么说来,这醉月阁莫非是那种慈善组织?我小时候也曾流浪过,听说有些富家老爷心善,特意留出银子收留小孩。哎呀,这地儿看着是挺宜居,就是可惜衣服差了点。”
青莲扯了扯嘴角,探究的目光望向段天德,欲言又止道。
“段少爷,这位贵客……”
这可是天大的误会。段天德倒是不急着解释,只是笑了笑。
“进去看了便知。青莲,还不带路?”
最后一句是面向青莲的轻声低喝。明明声音不重,青莲却浑身一颤,随后重新挂上甜腻的微笑。
“是。二位爷,请随青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