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有别,他没能和司徒说上话,却把对方的举动尽收眼底。
只见对外人向来冷漠的司徒枥,竟一改常态,频频给公主夹菜。
那小太监所言不虚,公主的确相貌明艳可人。她虽出身蛮夷,却并非如她父兄那般粗鲁,反而落落大方恭而有礼。
面对司徒枥的照顾,她也不推脱,只是笑着道了声谢。
江笒在后面看着,不知不觉便攥起了手。
指甲恰在掌心软肉,阵阵疼痛传入心窝。
司徒变了。
那个曾与他形影不离的竹马,真的不一样了。
边关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喀哒一声清脆轻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江笒茫然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司徒枥抬起的头。
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直直望向座上的景熙帝。
而后,他不卑不亢地淡淡开口道。
“陛下,儿臣有一事相求。”
“乌吉斯格朗公主乃原厥使臣,还是一位女子。儿臣唯恐招待不周,恰好所住宫中有一空出的侧殿,正好安排公主暂住,还望陛下准许。”
.
“……”
“竹子。”
“竹子,醒醒!”
如潭水般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染上几分肉眼可见的焦急。
一声比一声大,穿过层层屏障,逐渐清晰地传达到脑海中。
仿佛坠入深不见底的谭中,又被一双有力的手捞起。
江笒大脑混乱得仿佛一桶浆糊,下意识便抬手一挥——
啪!
清脆的巴掌声,伴随着一声痛呼同时响起。
“该死的司徒,臭不要脸王八蛋,我——”
他猛地坐起身,一张口就是一串流畅的叱骂,骂到一半却戛然而止地停了下来。
“远、远山哥?”
语调中尽是不可置信的震惊。
“……。”
梁远山没有说话。
青年仍是睡前见过的那身睡衣,没有戴眼镜。此刻他正一手捂着自己的左脸——上面一片红肿,眼神十分复杂。
窗帘没拉紧,露出窗外一角景色。外面一片漆黑,安静得能听见不知名昆虫的鸣叫,显然还不是该起床的时候。
“那、那个……”
江笒弱弱地伸手,感觉自己的心脏在颤抖。
“远山哥,你疼吗?对、对不起,我给你揉揉吧。”
梁远山叹了口气,放下手。
伤处依旧泛着红晕,显然刚才某人用上了十足的力道,一时半会恐怕消不了。
“……我半夜惊醒,想下楼喝口水,结果听见你这房间有声音。”
语调中的焦急褪去,他恢复了往常平淡的声音,江笒却敏锐地察觉出了几分藏于其中的无奈。
“我还以为你熬夜熬到这个时候,在门外敲了敲门,但你也没回应。实在放心不下,一开门进来就看见你在哭。”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
“做噩梦了吗?”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隔了好一会才缓慢地、一寸一寸地收回。
江笒垂下脑袋,闷闷地应了一声。
“嗯。”
“又是司徒?”
梁远山走近一步,弯腰在床边坐下。
“你上一回做梦也是梦到他。”
“……嗯。”
江笒依然低着头,小幅度地点点头。
两人一时无言,小小的房间重新变得寂静。
沉默了一会,梁远山才再度开口。
“他对你做了很坏很坏的事?”
“……”
江笒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梁远山又一次叹了口气。
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目光投向漆黑的窗外。
“我知道。这是你的隐私,你不想说的话,我不会逼迫你告诉我。”
“只是……我不想看到你难过。”
搭在床边的纤细手指,猛地攒紧了被子。
在无人能看见的地方,少年用力闭了闭眼。
“小竹子。”
梁远山的声音依旧平和。
“你好点的话,我就先回房间了。……还有,比起流眼泪,你还是更适合笑起来的样子。”
他说完这句,便当真站起身,起身向房门走去。
刚走出一步,身后就传来一句很小声的话语。
“……司徒,曾经是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