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笒愣住了。
隔着病房的门,他不太能听清外面的对话。
但是,这一道女声却格外清晰——
音量猛地拔高,语气还带着十足的悲愤,让人听得心底一震。
更重要的是,这好像还是江笒记忆里、母亲付蓉的声音。
然而在江笒的记忆里,付蓉是个非常温婉的女子。别说骂人了,她连大声说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即使和谁起了矛盾,也是轻声细语的。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皱紧眉头,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后,附耳贴上了门板。
这么一来,声音就清楚了许多。
“老婆,你先消消气,行不?”
另一个人开口了。声音的主人听起来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带着一点显而易见的慌乱。
“还消什么气啊!”
付蓉的音量减弱了一点,却还是怒气冲冲的。
“江尚柏,我问你!你做这么绝,有没有考虑过尚杨是你亲弟弟、小笒是你亲侄子!”
一道带着电流的笑声响起,似乎是从电话里传出来的。
笑声停下,对方慢悠悠地说了句什么,这回躲在病房里偷听的江笒就当真听不见了。
“你!——喂,你别挂,给我说清楚!喂!”
付蓉徒劳地又喊了几遍,但很显然,对方并没理会她的愤怒。
“……老婆,咱们现在怎么办啊?”
江尚杨再一次开口了,听起来很是六神无主。
他这话说得,连门后的江笒都禁不住大皱眉头。一个大男人,也是成家立业的年龄了,怎么能窝囊到了这个地步!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很显然,出言挑衅的是自己那个便宜大伯江尚柏。到了这种时刻,最可靠的竟然不是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而是平时重话都舍不得说的付蓉。
这实在是……
江笒刚叹了口气,门外两人又开口了。
“你那个混帐亲哥,自己做些脏事也就罢了,他的好儿子还把咱们家小笒害得住进医院……”
付蓉咬牙切齿地骂道。
“都这样了,还好意思厚着脸皮说要来看望小笒?”
“这……”
江尚杨和稀泥似的劝慰道。
“大哥归大哥,他确实不地道。但小轩那事儿他也不是故意的,看望就由他看望嘛。”
“你还帮他们说话!小笒晕倒那会我就觉得,江海轩绝对不是他自己说的那样只是安慰了两句。小笒平时是闷了点,但也是分得清好赖话的,怎么可能因为别人的一句安慰就变成现在这样!”
“唉。”
江尚杨长长叹了口气。
“老婆,我理解你,但咱们没证据啊。他要是真说了什么难听话,咱们也不好直接开口问小笒,免得给孩子造成二次伤害,是不?”
江笒听到这,也跟着叹了口气。
这个江尚杨,虽然懦弱,但确实是真心对孩子好。
而且,要命的是……
自己记忆不全,还真不记得那天江海轩说了什么了!
付蓉沉默了半晌,才再度开口。这一回,她总算平复情绪,恢复了原来温和的模样。
“好。既然小笒醒了,那就看他自己乐不乐意说。他要是不说,那咱们就假装不知道吧。”
“行,一言为定。”
江尚杨答应得很快,声音也柔和了许多。
“老婆,你也别太急,有事咱们就慢慢解决。好吗?”
两人的对话告一段落,紧接着响起的便是脚步声。
江笒知道他们要来了,赶紧回到病床边坐下,重新端起那杯水。
他刚坐好,门便被推开了,一男一女跨进了病房。
江笒捧着杯子,明面上是在专心喝水,实际上悄悄抬眼打量他们二人。
虽然早已在记忆里看过他们的脸,但亲眼所见的感觉还是不大一样的。
江尚杨个子不算高,长相却很不错,可以称得上是个儒雅男人。而付蓉的样貌就更出色了,典型的温柔江南女子,一头长发披在身后,虽然面上带着隐隐的焦虑,却并不损她的美貌。
“小笒!”
刚一看见病床边上的少年,付蓉就脱口而出地喊道。
她急匆匆地走来,半蹲下身子,脸上满是心疼。
“宝贝,你终于醒了。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的话一定要说出来,妈帮你叫医生。”
加上上辈子,这还是江笒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接受女性长辈毫无保留的爱意。他心中一暖,下意识挂上一道甜甜的笑容,乖巧地摇了摇头。
“没事,我好多了。对不起啊妈,害你们担心了。”
“……小笒?”
付蓉一怔,像是不可置信般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儿子的脸颊。
“你怎么……”
糟糕!忘记这辈子的自己是个阴郁自闭小孩了!
江笒暗道不妙,冷汗都差点冒了出来。好在他心思活络,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妈,我只是——晕过去以后,做了很久很久的梦,突然就想开了。”
他抬起手臂,反过来握住母亲那双微凉的手掌,真心实意地轻声说道。
“以前是我不对,老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太脆弱了。现在爷爷他走了,我也是时候成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