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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机之前,飞机上的对地监控探头留下了画面,院子里有个看雪的孩子,他在哪儿?他还好么?”
阿诚昏昏沉沉的,听见这个声音,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他从没见过这个人,可是,他听过他的声音,听过他叫着一个名字,青瓷。
进了医院,桂姨也没有心软,她绑住阿诚的手脚,把他关在消毒间里。
阿诚像只小野猫似的,又挣又咬,腕子划得都是伤,手心也磨出了血,好在绳子捆得不牢,他闯出屋子,一头朝那个声音跑。
越跑,走廊越摇晃,声音听不见了,廊上有人,很模糊,尽头有光,很远,阿诚一脚踏空,人和光都看不见了。
一个怀抱接住了他。
那是明楼第一次见到阿诚。
阿诚攥紧了大衣口袋里的手表,是明楼进手术室前褪下来的。
明楼伤在肋中偏左,匕刃很窄,刺得很深。
阿诚指尖发冷,表壳又凉得扎人,握久了,好像他也成了手表的一部分,他把它又攥了攥,硌得手心生疼才肯松开。
他扫了一眼茶几对面的两个人,坐得端正的叫郭骑云,警察厅的,斜倚在沙发里的叫王天风,军事法庭检察官。
咖啡馆和医院只隔一条小路,阿诚临着落地窗,只要转过头去,就能看见明楼那间手术室的窗口,他没有转头,只向沙发深处靠了靠,左腿搭到右腿上,呼吸也打磨得从容不迫。
王天风从一摞档案后头挑起眼皮,瞟了瞟他,又垂下眼睛,没打算说话。
郭骑云小口啜着半杯水,也没话。
相持了许久。有手下大步闯进来,递上明楼的验伤报告。几页纸,郭骑云一气翻完,转手交给王天风。
王天风只翻了一页。他从方才那摞档案里抽出一张照片,转了个方向,推过来。
“认识么?”
阿诚不动,只把目光在照片上停了几秒。
是一名军人,年纪和明楼相仿。
他看着王天风说:“不认识。”
郭骑云不忍心,伤者还没脱离危险,伤者家属又是个孩子,他欠了欠身,找好词汇,小心问:“是不是你哥的朋友?”
王天风瞪了他一眼,又目光如炬地盯住阿诚。
“换个问法。除了他,跟你哥哥共事过的,还有些什么人?”
阿诚眉心轻皱了一下,检察官没相信他的话,他同他对视着,不答。
郭骑云看了看两个人,伸手在照片边缘点了一下,说:“这也是一名遇袭者,情况和你哥有一些……”
阿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唇角在杯沿后扬起来。这么一笑,就不像孩子了。
郭骑云瞥见了,把“相同之处”几个字咽回去。他向王天风凑了凑,小声说:“那个,老师,连环事件,至少三起才算。”
“该说什么你知道。”王天风堵住他的话,眼睛直望着阿诚。
照片上的人,阿诚的确不算认识。
他在明楼书房里一帧合影上见过他。阿诚从小就喜欢那张照片,十几个人站成雁阵,编队飞行中常见的战术队形,领头的是哥哥。
合影背面,签着每个人的姓氏,明楼曾把阿诚抱在膝上,哄他猜哪个字是哪个人的。
阿诚只记得,哥哥立得像树,眉深,目远,唇角一扬,过去的时光,就挽在那一段浅弧中,分明见他笑了,细看又未曾。那个“明”字,落笔疾,收笔缓,像长长的故事,半天也看不够,哪里顾得上猜别人。
乱猜了几回,也就记住了,明楼身后,左边是个姑娘,组里独一个姑娘,右边,就是郭骑云说的另一名遇袭者,姓林。
这帧合影后来从相框里撤下来,压在书桌抽屉里,上了锁。
阿诚保管着明楼卧室和书房每一把钥匙,可他隐约明白,那是一个秘密。
耽搁太久了。医生说要是伤及内脏,手术会很漫长,病人生命体征不稳,不容易撑过去。
阿诚放下杯子,坐正。“能提问么?”
王天风眉目一扬:“有什么要问的?”
阿诚没应他,转过目光,只问郭骑云:“袭击者抓到了么?”
郭骑云摸了摸后脑勺,一笑:“抓到了还找你。”
“抓到了找谁?”
郭骑云说:“检察厅。”
“不是军事法庭么?”
“……不是。”上当了。郭骑云这才明白,阿诚在暗示,王天风越权了。他怕多说多错,觑着王天风,身子离开沙发,“那什么,老师,我先……”
王天风呵斥了一声:“不用。”郭骑云又重重落回沙发里。
“坦白地说,我不在意。”王天风身子前倾,“我不在意是谁袭击了你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