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闻阁富丽高阔,八丈朱漆柱擎起,每根柱头雕刻吉祥云纹,其内人来人往,喧嚷熙攘。
大堂西角平日冷落的小店,如今却异乎寻常的热闹。
“呀,您家里有老人啊。”千秋尔从万历柜二层拿出件暗绿色的晶石,“客官您且看。此物唤作‘百闻通明’,是我们当家的从极北之地取天眼兽的血液所炼,非是寻常传讯器物能比——”
“寻常器物传讯稍久些,耗神伤目不说,还灵流不稳,我家这宝贝却不然。前日里一乌龟伯伯来我家,说是参加桑龟赛后离家已久,思念家里孙子,我便让他讨了这物件回去。您说说,从姑苏到东林海啊,这万里之远却毫无灵流紊乱,孙子喊的每声爷爷都落入耳中了,多快活啊!”
“且这通明石刻有周天循环阵,简直就是随身带了个小洞天,伯伯周身被灵力包围滋养,只觉年轻了百余年,心情畅美,次日二话不说,来店中大手一挥加拍了十件寄回家中呢!”
店小二懒洋洋趴在乌木柜台前,耷拉眉眼刷晶石,偶尔瞥口若悬河的千秋尔一眼,又无动于衷收回目光望向晶石。
千秋尔带客人结账,转身见他,不由噗嗤一笑。
——这店小二,还是从前那不上劲的懒样子。
“小胡,小胡,结账了。”千秋尔拍拍柜面,笑盈盈道。
小胡慢悠悠打了个哈欠,放下百闻晶石,一件件打包客人的商品,没精打采开口:“八十灵石。”
千秋尔又笑眯眯送走客人,再转身迎起另位,直到晚些时候,店内才清净下来。
千秋尔从腰包中掏出百闻石,蹙眉刷了会,道:“我上次从你这里买回这块石头后,都没看过。”
“你之前来过?”小胡还是没从百闻石上移开目光。
千秋尔啧一声:“你这家伙还真不记得我了啊。”
小胡摇头,淡淡道:“不记得。”
“唉,真让人伤心啊,想夏日里你我相见,简直是个一见如故,四目相对里火星迸...”千秋尔喊到一半也演不下去了,挠挠头嘀咕道,“也不知桃伯桃终日里是怎么说出这些腻人又造作的言语的。”
小胡并没因她戛然而止感到好奇,只是听她嘀咕这么一句时,睨了眼过去,便低头继续刷晶石。
这趟重回姑苏,千秋尔总往百闻阁钻,自觉好玩似的充当起店小二,而小胡也莫名其妙没拦她。当然,也不会感谢她。
千秋尔看着晶石上关于无音寺的记载,见庙内香火旺盛,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这时,又有新客进店了。
千秋尔放下百闻石,眉开眼笑正要招呼客人,却听这对结伴的女子笑谈道:“诶,听说了吗,临阳街新开了家甜食铺,食物香糯可口,甜而不腻...”
“我下班了。”千秋尔拍了下柜台,咽咽口水,转身就走。
她才走,小胡拨拉晶石,低喃一则新闻标题:“甜盈斋,美人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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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阳街人头攒动,定睛细瞧,只见一家店门前,竟排了漫过整条街的长队。
“诶,都是来看咱们店主的吧?”堂倌朝外张望,捂嘴笑道。
另一人低咳,捣了捣她手肘。
这时,一人踩过楼梯来到两人身旁,听闻这背后议论,也没恼,只带些无奈的叹息:“休要胡言,去外面收牌子,今日我就不下去了。”
两人应了声好,立刻跑出门。
东家不仅貌美,脾气也是顶好啊。
这甜食铺分上下两层,楼上雅间暂不接待客人,楼下大堂摆了十余张桌子,两人跑到门口,喊道:“收牌子到一百三十号,其余客官就散了吧,明日再来,谢谢您嘞。”
话音才落,队伍里瞬间长吁短叹不断。
虽截止到一百三十号,但明日一百三十一号就可第一个进入店中,若是不想来,还可将这号码牌在百闻石发个消息拍卖了,如此也不亏,众人嘀咕几句四散去。
堂倌站在门边,逐个收取号码牌迎客进店,收到一百三十号时,不由看了眼谁人这么幸运。
这一抬头,却愣住。
眼前人实在...冰冷凶悍。
高挑健美的身形,四肢修长,寸头下的五官锐利,身后银枪寒芒森森。
“那个姐姐又来了。”坐在堂内角落的楚楚,捧着碗桂花赤豆糊,舔了舔下唇道。
坐在对面的鹤商寒,执箸夹起块玫瑰糕,仍散漫轻淡地品尝美味。
“请您随我去趟九州盟。”果然,那杜昭然走来停在两人桌前,语气平直道。
鹤商寒微笑,如之前多次拒绝的那样,回答:“不去。”
杜昭然抬手支出个结界,捏出灵符,温倾绝的声音响起:“使者大人,您也算半个仙界之人,当年我与夫人去冥界曾与您有过一面之缘,如今她有伤在身,还望您...”
“不记得,不去。”鹤商寒和声细语,答得很快。
温倾绝沉默,片刻后,笑道:“那如何才能让大人记起往事呢?”
鹤商寒放下筷子,鼻息轻微沉重一息,便抚上手套——
杜昭然淡漠出神的眼瞬间聚凝,手朝后摸上银枪。
“阿昭。”温倾绝的声音适宜响起,“退后。”
杜昭然停下所有动作,完全听从这声命令,向后退去。
“是我们打扰大人用饭,实在对不住。”温倾绝轻轻笑,似乎知晓不会再有鹤商寒的回复,灵符转瞬黯淡。
杜昭然撤了结界,也没离去,落座最后一张空桌,点了道桂花圆子汤。
楚楚趴在桌边,双手捧着碗,陶瓷碗遮住半张苹果小脸,只可见那双乌黑的眼珠。
她方才目睹全程,察觉到向来脾性温和的鹤商寒,有一瞬杀意陡然——她无法理解这骤起的杀意。
楚楚将目光落向杜昭然,只见她脊背挺直,眉眼冰冷,卸了长枪磕在桌边,打眼一瞧就知这人不好惹。
可。